傅憶想起,自己用的這個粗糙的審問手法,原本是在傅野還在中山路任一路總督之時,為了幫老子審案時常用的。對付一些流寇馬匪,倒是能無往不利,但如今面對的可是陸向寅的門徒,個頂個都是太監中的精銳,閹人之中的閹人,又怎麼可能被自己這等粗糙手段給拿下來呢?
想通此節的傅憶也沒打算換一個“精緻”的手段,因為地上還有一條趴著的死狗,再不及時施救的話,只怕就真的要涼透了:
“也罷,畢竟你們都是受過訓練的,我呢,也就不跟你們多廢話了。咱們彼此各為其主,自然是只看成敗,談不上對錯了。那麼,下輩子再見吧。”
說罷傅憶便轉過頭去,準備給埋伏在遠處的冬至發斬殺訊號……
“這位小英雄且慢!”
一個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高舉雙手,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說話,一柄飛刀已經扎在了他的腳尖前。
傅憶一看有了變化,急忙抬手握拳:
“不是跟說了嗎?想有動作先說話,要是因為想要叛變組織被我們一刀扎死,你說冤是不冤?”
眾位太監心裡齊齊腹誹:一點都不冤!
這位太監先是摘下了面罩以示誠意,而後操著尖細的聲調,十分誠懇的對傅憶說:
“這位英雄,我們不是不想說呀~是真的不知道呀~我們原本有三名隊正,但大隊正被沈少爺割開了脖子,兩位副隊正也被您手下的弟兄扎穿了心口。現在只剩下了我們這些小人物,真的是想說也沒什麼可說的呀。您這樣逼迫我們,就算為活命說了些什麼,那也都是瞎編的呀~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呢?”
傅憶被他這嬌嗲的聲音噁心的頭皮發麻,連忙擺了擺手,止住了對方的嬌媚:
“你們真是奇人!不過就是身體上少了塊肉,整個人就變成了這樣?人家單清泉除了嗓子有問題,其他的也都很正常啊!不過你剛才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你們也的確應該是不明內情的……”
話說到這,傅憶高高抬起右臂,向下一揮……
“嗖嗖嗖”
兩個呼吸之間,原本站成一圈的黑衣太監,每人胸口之上都多出一柄飛刀來,七零八落的躺倒在場中,幾個抽搐間,便一動不動了。
這場面看在顏重武等人的眼中,皆是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負責撩高的驢子幾個縱身便又上了樹,左右四下遠眺了一會,面色陰沉的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看見,只怕是天靈脈內息御刀的
手段!”
顏重武聽了這話大嘴一撇:
“我呸!你還好意思說我不要臉呢!天靈脈殺這幾塊料,還用得著飛刀?能不能換成人話重說一次?”
“如若不是天靈脈者,那麼就只能證明,這暗中射出飛刀之人,要比我強得多。皆因為現而今,我連一絲端倪都看不出來。”
傅憶看著官道之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朝奉京方向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沒過多久,便從東門之外走來了一隊形形色色的人,什麼模樣都有:有帶著草帽穿著水服的漁夫;還有一襲青衫頭戴方巾的郎中;還有一身皮襖腰扎響鈴鞭的牲口販子。這些生於市井之間的江湖人,把一灘軟泥般的沈歸抬到了一輛平板車上,又分成兩隊護送著調了個頭,朝奉京城方向走去。
臨走之前,郎中孫白芷看著平板車上髒兮兮的沈歸,對其他人說了一句:“看見他這德性,我就想起那年鬧瘟疫,我和家兄去村裡幫忙焚燒屍體。現在這副場景,真是太熟悉了。”
傅憶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之後,便轉過頭來,扯下了這些太監屍體用於蒙面的黑巾。仔細辨認一番後搖了搖頭:自己一個都不認識。
傅憶抬頭四下看去,嘴裡嘀咕著:“這都完事兒了,十四那孩子怎麼還不露頭啊?這戰場就讓我自己一個人清……”剛嘟囔到這,傅憶立刻撒開腳丫子,朝路邊的田野裡滾去,而後又小心翼翼的繞了一個大圈,回到了當初和冬至一起埋伏的地點。
他與一臉嚴肅的十四進行了手舞足蹈的交流之後,才明白過來:原來暗中竟然至少還有一隊人,早在深林之中監視眾人,一直都按兵未動。
傅憶的腦中飛速旋轉起來:若說這路人也是衝著截殺沈歸而來,那分明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出手時機;若說他們是暗中護送沈歸之人,可在沈歸臨死之際他們也沒有出手相救。如此看來,這一路伏兵非敵非友,但又和己方息息相關……也罷,如今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摸過去看看便清楚了。
想到這裡,傅憶再與十四一番交流之後,便重新現出了身形,來到了飛熊軍埋伏的林間……
“諸位現身吧!這戲也散場了,蹲在林子裡喂蚊子的滋味兒,怕是不太好受吧?”
顏重武與百十個親衛聽見了傅憶的喊聲,齊齊望向樹上的驢子。驢子在眾位同袍期盼的目光注視下,面色羞愧的搖了搖頭。顏重武只得大笑出聲,光明正大地走到了傅憶眼前,指著自己的一身百姓打扮,憨厚的笑著說:
“這位少俠,我等弟兄本是這林間的獵戶,今日恰好遇上你們兩方廝殺,這才想躲起來看看
熱鬧,的確沒有惡意啊。”
傅憶微笑著看了看他身後這片林子,調笑著說:
“這位大哥,你與身後那百十號兄弟,要是靠著這片護路林來養家餬口,只怕是都得餓死!當著明白人可別說糊塗話,今日這片殺人戰場,已經要了很多條人命,再加上你們百十號兄弟,也不是什麼難事。”
說罷,傅憶一揚手,顏重武的腳尖之前,便多出了一把紅綢飛刀來。
顏重武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刀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柄飛刀的尾部拴著紅綢,本就極為顯眼,再加上刀速極快,破空之聲也較一般的柳葉飛刀更響一些。但就這樣,顏重武自己仍然沒有分辨出這柄飛刀的來處。
“這位兄弟且慢動手,想必你也看見了,這兩方動手我們可沒摻和。哪怕算不是你們的朋友,可也算不上是敵人吧?只是因為看個熱鬧,就要我百十個兄弟的性命?這未免有些過分了吧?”
顏重武半世戎馬,大小陣仗數不勝數,何時說過軟話?但如今這趟被沈歸的人揪出來,若是暴露了身份,只怕日後牽連太大。這次破天荒的說了軟話,也全都為了避免被捲入到這場風波之中。是為了他自己,也為了他手下的兄弟們。
傅憶緊緊盯著這頭“黑熊精”一般的壯漢,繞著圈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豪邁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嚇壞了吧。沒事沒事,我就是跟你們鬧著玩的。我們根本也不怕你們把今日之事傳揚出去,自然沒必要殺人滅口了。你雖然沒有出手救我們家沈少爺,但至少沒有落井下石,就衝著這點,我們也不能無故害你們百十條性命。”
一句話說罷,傅憶神色輕鬆的從兜裡掏出了一錠金元寶,又拉起顏重武的手,仔仔細細的放在他的手心裡,又動作輕柔的拍了拍他攥緊的手:
“這錠金子務必收下,當是封口也好,當是壓驚也好,帶著你的弟兄去喝壺酒暖暖身子吧。”
說完,傅憶轉過身子背對著顏重武,抬起了雙手來回舞動了一下。顏重武雙眼精光外放,瞬間又變回了點頭哈腰的模樣來:
“那我們就謝過少俠的厚待了,咱們山不轉水轉,他年相見之日,再與您把酒言歡。”
一句客氣話說罷,顏重武一擺手,眾位飛熊軍的親衛魚貫而出,好像被俘一般,排著整齊的佇列,垂頭喪氣的朝奉京城的方向走去。
傅憶看著他們的背影,神色間盡是擔憂:
“沒想到巴格這樁看起來不大的事,居然會有軍隊中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