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瀾抬頭,便見華爵雲站在那裡。

一襲水藍色的青衫,容貌端端俊朗怡人,他唇畔,掛著一抹充斥著內容的邪笑,雙眼眸閃爍著一絲狠厲的精光。

冰晶一般的河面上,是他朦朧夢幻的倒影。

簡瀾握著木棒的手,緊了緊,尚且記得,他曾經說過是她夫君的話,好似跑出來時,有個名喚連翹的僕人,跟隨她,後來,連翹跑去哪裡了,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他皺眉,往前邁了一步,伸手便要去扶她,一邊說“如何?不記得你夫君了?”

簡瀾抬頭思付著,見他伸過來的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她本能的躲了躲,似是並不喜他的碰觸。

華爵雲倒也不甚在意,見她往後躲了躲,將手上的枯木枝子橫在自己面前,他垂首,偏巧瞥了一眼自己冰面上暗淡的倒影,便聽她說“你真是我夫君?”

見她用手上的尖銳石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冰面,他復又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簡瀾猝不及防,不由分說的便撲向他,冰面上實屬太滑,華爵雲未站穩,便拽著她一同跌向了河面。

簡瀾耳畔是呼呼風聲,便聽‘砰——’地一聲,硬實的冰面瞬間裂開了一道口子,數塊冰絲飛濺。

她那時暗自高興,此次他的到來實屬不錯,本預備著鑿冰,爾後,順著此路口穿越回去,豈料,這男子用自己的身子鑿開了一道口子。

華爵雲凍得咬緊牙關,冰涼刺骨的水結著冰絲直擊他的後背,且這丫頭瞧起來體態輕盈,怎的趴在他身上,便是如此之重,他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身,感覺自己身下的冰面正漸漸下陷,一躍而起,腳尖輕點冰面,身輕如燕的瞬間躍上了岸,一系列的動作,可謂是乾脆利落,如燕飛之。

待站定了,衛二同苒苒不知何時跑到他們面前。

二人齊刷刷的抱拳,道“主上。”

華爵雲並不答話,僅是點點頭,爾後,忍著後背刺骨的涼意,伸手,輕柔的捏起他的下巴,迫她抬頭,看向他,雖周身發冷,但仍然忍不住讚歎“娘子,這一身鏤金百蝶穿花雲棉襖,再加以這一張傾世的臉蛋,真是好看至極,如何,同夫君回去可好?”

簡瀾皺皺眉頭,思付片刻,睜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偏頭問“何以證明你是我夫君?你喚我一聲‘娘子’,便是我夫君嗎?若然如此,我喚全天下的男子為夫君,那麼….全天下的男子便是我夫君嗎?‘夫君’‘娘子’兩個詞,僅是稱呼而已,並不能證明什麼?”

衛二微抬頭,見他家主子皺眉,邪氣的笑容遮掩了方才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同陰鷙,自然,還有一絲司空見慣的狠厲。

他笑著說“娘子,縱然你不願承認,不相信,也是沒關係的,若然你不相信,你夫君我可請來證人,證明我們數月前方才成親。”

繼而,他及衛二擺擺手,衛二匆忙過來,凍紅的耳廓湊到他面前….

他們究竟說了什麼?簡瀾並沒聽見。

不過,不消片刻的功夫,衛二便匆匆回來,且僱了一輛馬車。

待走近了,馬車伕一把拽住了韁繩,馬兒揚起前蹄,聲音響亮的嘶吼一聲,將淒涼的冬日裡劃開了一聲鳴啼,衛二手裡拿著一件暗黑色的敞篷外套,自馬車上一躍而下,一溜小跑著來到華爵雲面前,一把披在他身上。

爾後,他一把拽住她的皓腕,說“走,去馬車上,我帶你見一個人。”

簡瀾訝異,覺得他冰涼的大手都在顫抖,紅潤的唇已經發白髮紫,瞥了一眼砸出一條裂縫的冰面,此刻,甚至隱約能瞧見些水隱隱浮動,感嘆此番回去,八成會感染風寒。

訝異馬車裡的究竟是何人,因此,方才順從的被他拽著,如若不然,依她不吃虧的暴脾氣,肯定一巴掌呼過去,非得打的他眼冒金星為止。

靠近馬車,馬車伕伸出粗糙的滿是老繭的大手,緊了緊懷裡長長的馬鞭,華爵雲率先上去,進了馬車。

爾後,她尾隨其後。

進了馬車之後,簡瀾瞬間震驚住,只因,她瞧見同她老孃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米色夾襖,簡單的梳了一個流雲髻,見到簡瀾之後,手裡的蝴蝶白錦帕緊了緊,眼眶中的淚水鑽石一般閃爍其光,幾欲墜落。

簡瀾手裡攥的鋒利石子‘哐——’地一聲掉在馬車上,訝異的睜大眼睛,張大嘴巴。

那一瞬,世間萬物全全凍結。

她忽略掉了吹開簾子不時刮進來的刺骨冷風。

忽略掉了,正在身側,揚唇淺笑,瞧著她的華爵雲。

半晌後,她覺得只聽到自己心跳之時,便聽她老孃一聲破碎的聲音溢位喉嚨“鴻運——”

兩個字,似訴盡千言萬語的思念,所有回憶如潮水一般湧過來,幾多寒冬暑夏,她寂寥的住在那處如牢籠一般的宅院中,對著那棵杏樹祈禱,思慮著鴻運小時候,時長掰著手指頭,聲音軟糯糯的說“孃親,我愛吃黃杏、大桃子,還有雪梨,可兄長說,等以後有錢了,我們便全全能吃到,孃親,我們何時才能有錢?”

那時,她才四歲,尚且不知錢財的含義,可那時的他們確一貧如洗。

有一次,昌隆外出遊玩,晨時便出去,直至晚間尚未回來,她便領著一群人四處尋覓,方才在一棵杏樹下發現了他,那時,他扭到了腳,蜷縮在樹底下,正值杏樹上碩果累累,因著太急,她狠狠的打在他的背上,幾巴掌下去之後,再問及原因,方才知曉,原不成他知曉阿妹鴻運最喜吃酸酸甜甜的黃杏,因此,當他小心翼翼的張開手時,手裡握著兩個大黃杏,抽噎著道“孃親,阿妹最喜吃黃杏了,昨晚上,她小聲對我說,兄長,我夢到黃杏了,咬了一口,可甜可甜,可你又說了,等我們長大了,有了銀兩錢財,便能吃黃杏了,我好想長大…..”

她摸著昌隆滿是泥土的臉蛋,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就在那處宅院中,杏樹長了嫩葉,繼而長成了整片深綠色的葉子,她會摸著一片滿是紋路的綠葉子,微微一笑的對露兒說“我琢磨著,快要結果子了。”

因此,她日盼夜盼,天天盼,盼得露兒打趣道“夫人,快結果子了,你且耐心等等,原不成夫人最愛吃黃杏,那酸酸綿綿的,如何有桃子好吃?”

她確慘白一笑“是我們家鴻運最愛吃了,我琢磨著,黃杏熟了,全部給她留著,等她回來。”

最終,杏樹結了果子,滿樹黃橙橙的很是好看,她低低喃喃道“終是結果了,終是結果了,可鴻運…終是沒有回來。”

黃杏摘下來之後,總是放不住,擱淺著倒白白浪費了。

因此,後來,她便全全分給下人吃,瞧他們吃的倒也開心,不由又想起鴻運昌隆。

簡瀾訝異挑眉“鴻運?鴻運是哪個?”

華爵雲及她眨眨眼“娘子,你前些時日磕了腦袋,許是將之前的事情全全忘記了,這位夫人便是你孃親,你再仔細瞧瞧,認真想想。”

她皺眉,莫不成這女人便是自己這副身子的老孃,不是她老媽穿越過來的?如此看來,確確是滑天下之大稽,她穿越過來不說,容貌好看了不說,甚至連孃親都一般模樣,真是緣分哪?

正在皺眉思付,見那女人躲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滑落,眼眸中除卻激動還有一絲難言的失落,的確,方才的激動歡愉現下裡變成了寂寥的失落。

她上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裡,聲音哽咽道“鴻運,鴻運,是孃親沒有保護好了,如今,我盼星星月亮,整日裡為你祈禱,終是再見你一面,孃親甚感欣慰。”

她撲過來時,自帶了一瞬的涼風,起初,整個衣衫都是冷冽的寒涼,可將她抱進懷中之時,簡瀾確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屬於孃親身上獨有的溫暖。

那一瞬,她竟然抑制不住的感動。

感動的雙眸裡沁出了一滴淚花。

不管能否穿越回去,有孃親的感覺就是好,孃親的懷抱,真暖…..

馬車內,似乎稍顯暖和一些,最起碼能擋些風,簡瀾掏掏耳朵,確見老孃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一直唸叨個不停。

可字字珠璣全全對準華爵天。

便說華爵天是殺害她兄長昌隆的兇手,還說華爵天容貌雖是一等一的俊美,世間唯尊的英俊倜儻,可全全是道貌岸然,他的真正目的便是奪皇位,為了奪得皇位,不惜暗中殺了扮演七皇子的昌隆,現如今,又在設計陷害旁的皇子,是十惡不赦作惡多端的壞人,兇殘的手段也是觸目驚心,據說砍手指,砍人,各種酷刑…..

簡瀾那時琢磨,這華爵天原不成是華爵國的二皇子,而自稱他夫君的華爵雲原不成是四皇子,如此,她不是成了皇子妃,可如今,她不是在糾結關乎皇子妃的事情,她糾結的是…..華爵天。

初次見面,一身黑色的狐裘高貴霸氣,他愣怔的看著她,一雙眼眸裡全全的水霧,就如同她老孃方才那般,就好似許久不見,甚為掛念,可更多的名便是儲存在眼眸裡的那一絲說不出,言不明的深情。

濃濃的情義,那深情究竟是何物?

她糾結,華爵天看起來並不像那種十惡不赦之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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