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曆元年、夏天授禮法延祚四年七月,夏兵攻麟、府二州,夏與宋戰於麟州青眉浪、敗績;

八月,元昊攻麟州不克、轉攻府州,陷豐州,與宋軍戰於三松嶺,敗績;

十月,夏軍進屯琉璃堡被擊退,攻宋大順城、擾府州,爭建寧寨、大敗而歸。

訊息傳至夏州國內時,百花同李元已回了夏州。

比這訊息早一步傳來的,是往大宋境內走了一遭的索迪爾,彼時他挾裹著滿身寒意回了夏州安親王別院,面露喜色地同珊瑚低語幾句,這才回自己屋裡去整飭。

珊瑚撩了門簾進屋來,見百花坐在臨窗大案前寫字,走進了低聲道:“索迪爾回來了。”

百花筆下一滯澀,“震”字的尾畫生硬地被拉長。

世人皆言《祭侄文稿》天真爛漫、沉痛切骨,使人動心裝目、有不可形容之妙,她卻以為是融情入書之故,情思激昂頓挫、因而每一個練筆、每一點變化都顯得動人。

如今這練錯了一筆,又怎麼臨得下去呢?

“嗯。”百花聞言擱了筆,緩緩地捲起那寫廢了的字稿用燭火點燃。

青煙嫋嫋而上,被窗縫間透過的風吹得晃散開來。

珊瑚心裡是掩不住的喜悅,偏又要強作鎮定道:“索迪爾在保安軍探聽了一番,並未聽得軍中哪位大將發喪。”

竟然,沒有發喪。

百花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心裡卻一層一層地泛起漣漪來,她輕聲道:“那樣也好。”

手中字稿燃盡了,她另鋪開一張宣紙,待到提起筆來,卻又有些愣怔。

到底是寫不出來《祭侄文稿》了,那便寫一寫《蘭亭集序》吧。

珊瑚替她往暖硯里加了銀絲炭末,這才輕手輕腳退出來。

廊下提了熱水出來的白芷見了她滿臉笑容,好奇道:“珊瑚姐姐遇上了什麼好事?”

珊瑚附在她耳邊樂道:“狄將軍沒有死。”

“當真?”白芷亦是又驚又喜,“自打從宥州回來,公主嘴上說著沒事,我瞧著倒總是鬱鬱寡歡的如今總算好了,晚上讓白蒿去陶然居叫一桌席面去。”

珊瑚點頭道:“若是能讓公主高興些,也不枉索迪爾暗中跑這一趟。”

白芷忍不住打趣道:“索大哥十餘天就跑了個來回,非得是日夜兼程地趕路才能夠,珊瑚姐姐合該下碗雞湯面答謝他。”

“他為了公主,原是心甘情願的,與我有什麼相干。”珊瑚瞧她笑得一臉玩味,強裝出一臉的正經。

“姐姐何必哄我,我在宥州還聽見公主問起索大哥去哪兒了,可見不是公主打發他去的。”白芷掩了嘴笑道,“除了姐姐,這府上還有誰敢指派他來?索大哥風餐露宿這許久,姐姐若是渾然不理,豈不是讓索大哥寒心?”

珊瑚聽來竟十分有理,轉而猶豫:“可我抻的面也不好吃,出了鍋就坨,要不你教教我?”

白芷輕輕晃了晃手上的水、笑道:“我先替公主添些熱茶,姐姐在這等著我。”

昨日百花說起想喝雞湯,白蒿擔心楊府來的廚子手藝不好、特意學著徐廚娘的法子煲足了時辰,午間掀開蓋子來正是鮮香四溢。

珊瑚撿了這現成的便宜,擀好面放進寬水裡滾了兩滾撈出來放進雞湯裡,嗅著就是上等的美味了。

索迪爾跑了這一日,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待到沐浴完回來聞見滿屋的香氣、瞧見桌上擺著這黃澄澄的雞湯,雙頰登時饞得發酸。

珊瑚站在桌邊訕訕笑道:“我也做不好這些,今天還是頭一回、端上了桌還能根根分明,你嚐嚐?”

索迪爾憨笑著坐定了,一夾面入了口恨不得端起碗來胡吃海喝,心裡卻又捨不得、終究是就著珊瑚的含笑的目光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咽,連半點湯汁都沒剩下。

傍晚陶然居送席面來時,索迪爾正是心滿意足、對著那滿桌的新鮮菜色都沒多看一眼。

倒是李元一繞過照壁來就嗅見香氣,朗聲問道:“今日有什麼好吃的?”

白蒿咯咯笑著、噼裡啪啦報出菜名來:“有翡翠蹄筋丁香肘子糖醋鯉魚,燴腰柱燴雜碎燴什錦,還有燕面揉揉,都是陶然居的招牌菜品。”

李元接過熱帕子淨了手,瞧見百花滿眼的笑意、挑眉笑道:“哪裡來的耳報神,訊息傳得這樣快?”

百花聞言奇道:“爹爹這話說的蹊蹺?”

李元見她神色似是渾然不知情,轉頭又才瞧見索迪爾侍立一旁,這才猜出今日這宴席為的是什麼;他心裡也跟著釋然幾分、面上卻不戳破,只是笑道:“今日有件大事,阿皎聽來定然高興。”

百花生怕父親和她談起狄青的事,卻又期盼有些別的好消息:“什麼大事?”

“麟府路僵持不下,兩軍暫且停戰了,”李元一眼相中了那丁香肘子,心無旁騖地伸出筷子去,“昨日陛下已下令班師回朝了。”

“停戰了?”百花大喜過望,“麟府路戰事僵持了半年、勞民傷財,現下總算停戰了?”

李元笑道:“此番進攻麟府路多是敗績、如今更是空手而歸,沿途的州府哪個不是噤若寒蟬,如今也只你有敢興高采烈、大肆慶祝了。”

“張元好戰,陛下聽信讒言才會冒進,如今陛下清醒了停戰了、自然值得高興。”百花盛了一小碗燕面揉揉,斜眼睨著李元,“我瞧著爹爹也高興呢。”

“我這是想著你能回中原去玩上一段時日,替你開心呢。”

百花癟了癟嘴、佯嗔道:“常言兒行千裡母擔憂,偏偏到爹爹這,好像盼著我走似的。”

“你帶上索迪爾去,有他護著你,我有什麼可擔憂的?”李元倒是極為灑脫,“她們也都跟著你去,多少能照應著。”

百花點了點頭,又聽得李元繼續絮叨:“興慶府帶到夏州來的東西都帶上,橫豎也不過多幾個箱子,汴梁雖也能買著,到底不如用慣了的好。”

“早晚要走,不如早些,等這天氣開始落雪,路上就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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