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即使真的給再多的時間她,她恐怕也無法真的沒心沒肺地去——傷害一個很重要的人。

然而,這卻是現在的她必須要去做的。

他們所約的地點是上次分別的地方,也就是後山。在這個地方,無論發生點什麼事,都不會被無關人等聽到聲音。

蘇一寧來到的時候,魏景初已經到了。聽見腳步聲的時候,他倏地抬眼,下意識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襬,那動作竟有幾分天真的緊張和羞澀,柔柔道:“你來了。”

唉,看著眼前跟一朵小白花似的魏景初,接下來的話便更難出口了。

蘇一寧在距離他五米的地方站定了,開口道:“你聽說了最近的傳言嗎?梅炎之拒絕了去天霄派的機會。”

只消這麼一句話,魏景初便意識到了蘇一寧要說什麼,心裡頓時一沉,面上則點點頭:“我聽說了。”

“所以,這一次去天霄派的人,如無意外便是你了。”

魏景初顰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話,和那天沒有任何不同。”蘇一寧緩慢而清晰地說:“請你離開仙隱宗,去天霄派。”

魏景初僵在原地。

蘇一寧把雙手背在身後,左手悄悄捏緊了右手的手腕,按照自己打好的腹稿,十分平靜地說:“我說這些話,無關於任何人,也沒有被教唆。只是我個人希望你離開。留下來的人,應該是梅炎之,而不是你。你走吧。”

魏景初回過味來,彷彿不認識一樣看著蘇一寧:“蘇一寧,你趕我走,竟是因為——你想要梅炎之留下?!”

魏景初的目光太過凌厲,那是夾雜著不敢置信和憤怒的目光,幾乎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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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一寧難以招架地閉了閉眼睛,心中一陣泛疼,鼻子發酸,險些就要說出真相。

但她最終按捺住了自己——給任何積極的回應,也只會讓他徒增不捨。這一關終究要過去。

於是,她沒有看魏景初的眼睛,用平靜無波的聲音機械地說:“如果你是這麼覺得的,便這麼認為吧。總而言之,現在的仙隱宗,我們的每一個人,都更需要大師兄,所以……你走吧。”

魏景初眼睛血紅,字如泣血,一字一頓地重複了剛才的話:“你讓他留下,卻趕我走?!我到底有什麼比不過他?!”

他向來心性高傲,從不屑於把自己置於和別人比較的位置上。但是這一刻,憤怒的火焰燒到大腦,他竟恨不得馬上和對方分個高低。

“我剛才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你沒有比不過他,我沒有把你們放在一起比較,只是仙隱宗更需要他。”

“你以為我會相信那種話?”

氣氛一時膠住,魏景初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一些,頭一次擯棄了他強勢的說話方式,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和笨拙的討好:“如果你趕我走,是因為兩天前我說的那番話嚇到你了,我……”他頓了頓,表情是極致的委屈和失落,艱難道:“今後都不會再提了。”

蘇一寧喉嚨微微一緊。

在來之前,她已經料到了魏景初會難受,會怒喝,甚至會暴跳如雷,但是沒想到他的反應會是如此……難以掩飾的受傷。

就如同被最信任的人拋棄了一樣,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的弱態。印象中,他是多麼高傲又有自尊心的一個人。但是,這一刻,蘇一寧甚至產生了魏景初在低聲下氣地哀求她“不要趕走他”的錯覺。

這何嘗又不是在折磨她?

“不是因為那番話。魏景初,我已經忘記了那番話了,你也忘了吧。就當你沒說過,我也沒聽過。這樣,你懂了吧?”蘇一寧輕聲道:“然後,請你走吧。”

魏景初的眼中帶上了幾分絕望,啞聲道:“蘇一寧,我不相信你會說這種話。除非,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讓我滾。”

事已至此,無論如何,傷害已經形成了。依舊清晰在目的原著結局與可改變的未來,這兩者之間,蘇一寧毫不費力就選擇了後者。長痛不如短痛,若能換取他今後的另一個結局,即使是恨也無所謂了。

於是,蘇一寧下定了決心,捏緊了拳頭,驀地抬眼,道:“請你——滾吧。”

這句話傳入耳中後,魏景初只感覺自己眼前一片血紅。

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對面站著的人應該站在他身邊溫柔地笑著,而不是因為別的男人,冷酷無情地趕他走、讓他滾……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一時之間,過往已經被淡忘的回憶再次席捲過來——

那個被護送出西域的時候,為了保命而拋棄帶年幼的他亡命天涯的父親前下屬;在馬賊來襲的城裡,那個為了給貨物騰位置而把年幼的他丟棄在街上的戲班班主……

一幕一幕,交錯呼應。蘇一寧的身影彷彿與那些拋棄他的人重疊了。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所捅出的刀,卻傷得他最深。付出了感情去澆灌的果實,清香撲鼻,他曾無數次期待它成熟時會是多麼地美麗。然而,就在一夜之間,他被告知那果實裡面早已爛了,比穿腸□□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些曾以為的清香,都只是他一個人的錯覺,叫他如何不痛、如何能接受?!

那焦躁而瘋狂的情緒在魏景初腦內瘋狂地撞擊,彷彿在找尋出口。他低低地□□了一聲,瞬間氣息暴漲,黑髮散亂飛散,連帶著眼珠也顯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幽藍。

蘇一寧迎著他的目光站著,嘴唇顫抖。

魏景初勉強壓制住了自己□□的氣息——多可笑,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擔心這暴漲的氣息會傷害到她……

他平靜了呼吸,從此刻開始,幽暗的眼底就彷彿結了一層幽幽的薄冰,無人得知那下方有激烈而危險暗流在碰撞,最終歸於一片深沉和陰鷙。

認識以來,蘇一寧第一次聽見魏景初用如此冰冷而陰沉的聲音對她說話:“好,我滾。蘇一寧,你不要後悔。”

蘇一寧輕聲道:“我不會後悔。”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現在,從我面前離開,我不想再看到你。”魏景初說完,便轉過了身去。

蘇一寧眼眶倏地紅了,無奈地閉了閉眼睛,依言轉身離開。

她沒看到,在她離去後不久,魏景初便再也無法抑制體內□□的氣息,痛苦地摔倒在地了。剛才一直被勉強壓制住的經氣徹底暴走,使得他光潔的皮膚漲起了一條一條的青色脈絡,極其可怖。

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連眼睛也變得猩紅一片。不知過了多久,魏景初忽然看見了一雙靴子停在了他面前。

魏景初忍著痛苦戒備地抬頭——站在他眼前的人留著一臉濃密的鬍鬚,身材魁梧,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雙目幽深——不是韓六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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