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東皇紀二,出生於聞名世間的滅妖家族——東皇一族。東皇家族最出名的就是血液,任何妖怪碰到我們的血液,都會頃刻化作屍水,無力回天。

傳聞我將要出生的時候,當時的家主強行灌母親萬妖水。

那是用一萬顆化形大妖的內丹煉化出來的唯一一滴精華,再輔以百名童男童女死亡時的怨恨摻雜出來的所謂“聖液”。

母親被喂下萬妖水之後以生命作為代價,保護了即將要出生的我,我也因此沐浴到不再狂暴的萬妖水,溫潤地完成洗禮,成為歷史上血脈最接近師祖東皇太一的人。

我的血液不僅僅可以殺妖,也可以腐蝕世間萬物,我成了天地間的至毒之物,東皇家族的至寶,師兄弟們眼中的異類,沒有人敢靠近我,家主都不行,因為我的血液毒到連碰到我肌膚的人......都會死。

沒人願意死,更何況是為了一個不相關的人去死。

“看,那個死胎兒來了,離他遠地,只要他意念一動,看你一眼,你就會被毒成屍水。”

“這麼厲害,但他不是我們東皇家族的人嗎,怎麼會害我們?”

“呵呵,你不知道嗎?他在胎中受萬妖水洗禮,不僅肉身重塑,並且連魂魄中的七情六慾都被洗了個乾淨,你看他的眼神,就跟一個死人似的......噓噓,他看過來了,噤聲。”

我的眼珠子不動,裡面是空洞到極致的黑暗,走過那兩位同門師兄弟的身旁,不用去看我就知道他們現在是一身冷汗。

這樣的閒話每天都有,但我不在乎,因為他們說的是實話,我沒有感情,從來沒笑過,也從來沒有哭過,如同未出生就已經死去的胎兒。

動都不敢動的兩個人看著年幼的我走過去,我明明只有普通桌子的身高,卻帶給他們可怕的壓力感,他們相視一眼後,落荒而逃。

沒有任何光線的黑屋中,我跪著恭敬看坐在椅上的家主嘴一開一合,他是我的父親,卻從來沒有抱過我一下,因為他怕死。

“紀二,去殺了寒風林中的女蛇妖。”

“是,父親。”

“叫我家主,你是我們東皇家族的聖嬰,應該懂得什麼是尊卑。”

年幼的我每天就是不斷的用自己的血去殺妖,殺人,總是遍體鱗傷的回來,然後在窄小的房子裡舔舐傷口,不會覺得悲傷,只是簡簡單單地活著。

......

十歲那年,我踏入了破塵境界,那是一個人們需要仰望的境界,哪怕是父親,也沒有我強,但我選擇繼續留在東皇家族,因為在哪裡都是一樣了,只是活著而已。

那一天,大地塌裂,我站在塌裂的最中心,有雷芒從天而降,落在我身上卻如同塵埃,所謂破塵,便是不懼了世間塵事,而遠處,有一道相同的雷芒也在閃耀,我看去,是時下家族的方向。

也有人跟我同時到達破塵境界嗎?

我的心中沒有好奇,就像知道了人是要吃飯的一樣毫無波瀾,回到空無一人的房裡躺著,我靜靜等待下一次家主的命令。

“紀二,去殺掉反對聖上的一個大臣。”

“是,家主。”

“紀二,去殺掉南方戰場的敵國元帥。”

“是。”

“紀二,北方村莊被一支妖兵屠滅,你去將妖兵全部殺了。”

“......”

聽說殺戮會讓人瘋狂,還好我不會瘋狂。

我忠誠地執行著家主下達的一切命令,無論是老幼妖獸,亦或俠義之人,只要暗殺名單上有,那麼他們無一例外都會死在我的劍下,沒有一人能倖免。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我的實力也越來越強橫,殺戮所需要的時間變短,我需要找一些事情做,而不是每天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閒暇的時候我會去練習書法,有時候一寫便是十幾天,因為根本沒有人會來看我,我也不知道日月更替。

有時候我會覺得活著好無趣,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沒有了七情六慾,就等於沒有了一切,無論是外面的世界,書中的世界,劍上的世界,都如此通俗易懂,活在人世間巔峰的感覺還真是無趣啊。

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直到那一天。

......

沾著墨汁的毛筆在白淨的紙上渲染,筆走龍蛇,一行端莊淡雅的字型躍然於紙上,只是那字裡行間,卻沒有什麼特別的韻味,就像只是單純的構出一個架子一樣,字是好看,但不舒服。

我淡淡地看著眼前的這幅字帖,練習了五年的書法卻依舊如第一年時一樣,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但我沒有辦法改變,只是依舊每日孜孜不倦的寫,作為一種習慣。

就如同別人每日要睡覺一般。

重新沾了墨水,在硯上擦順筆毛,剛想繼續寫字,就看見而一隻淡黃色的蝴蝶從窗外飛來,在空中翻滾了幾下,跌落在我的紙上,未乾的墨水沾了一點在那美麗的翅膀上,也弄髒了我的字帖。

我吹了一口氣,將那只蝴蝶吹離我的紙上,對這個小插曲絲毫不在意,繼續完成我的字帖。

又試了無數種字型,又臨幕了更多的名帖,我的字卻始終只有形而無意,空有漂亮的外殼而已,這樣的東西更本不能拿出來見人,放下毛筆,我覺得可以放

棄了,明天就將筆墨紙硯扔掉好了。

“你寫字真好看,怎麼不寫了?”

剛要起來的身體頓時一頓,下意識看去,那只被我吹飛的淡黃蝴蝶正站在我的紙邊,好奇地看著我寫的字,細糯的聲音就是從它那裡發出來的。

巴掌大的淡黃翅膀下,是一個小小的身體,她穿著用花瓣做成的衣服,很小,跟毛筆頭差不多,花蜜的香味若有若無,粉雕玉琢,小巧玲瓏。

妖精?呵,仔細感知,確實有微弱的妖力,怪不得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無情的目光猛地落在她身上,小妖精嚇了一跳,失足往身後滾了幾圈,停住後嚇得瑟瑟發抖,蹲在角落裡可憐地看著我。

看了她半晌,面對這揮手可滅的小妖精,我實在沒能提起半點興趣。

“你走吧。”

我關掉燈躺回床上,湊和著微弱的月光,安詳進入夢鄉,憑藉著最優異的血脈,任何非兵器的東西都不能傷害到我。

當然,如果傷害到我那更好,或許孟婆湯能將我的七情六慾還給我,讓我做回一個人,而不是一具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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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但清晨的陽光落在我案前,一張紙順著風吹入我的房間,我睜開眼睛,將那張在空中的紙取下,是家族有任務來了。

帶上家族的佩劍,我推開房門時,聽見了一道細微的呼吸聲音,轉頭看向桌上的一朵白花,此刻那裡面有一隻淡黃色的翅膀,裡面小人安詳的睡容比花兒本身還要可愛。

我皺眉,有些不滿,但家族傳喚在即,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重要。

房間的門不輕不重地關上,陽光落在那朵花上,帶著溫馨的香氣席捲那個藏在花瓣中的小小人兒,她若有若無的吐氣如蘭,濃密的睫毛安靜地覆在那一條閉闔的眼線上,鵝白的臉頰又微微泛光泛紅,仔細看過去,上天竟給了她一副精緻不凡的容貌。

她是天生的妖精,受天地寵愛,卻不小心掉入了一個不懂愛的男子房裡。

許久之後,門又被再次開啟,我已經執行任務完回來了,這次的任務是殺城裡的一家子,非常輕鬆,不過一個時辰我就讓他們人間蒸發了。

至於為什麼他們要死的理由,我不關心。

我看了一眼床,覺得在睡下之前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拿出一塊布,我將這五年的用的筆墨紙硯統統收拾後放上去,連帶著那朵白花與花中的小人兒,在收拾的過程中我聽到一句驚呼聲,但依舊將布打了個死結,然後扔出窗外,等些時候僕人自然會收走扔掉。

躺在床上,我呆呆地看著屋頂,那裡的瓦磚有三塊裂出了隙縫,左邊的牆角有一個小小的蜘蛛網,雖是大清早,心裡卻在等待黑夜的降臨,天上的星星比較難數,會比現在好過一點。

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出現在我窗戶邊,看了我一眼之後立刻又縮回去,等了一會覺得沒有危險了,躡手躡腳又踩上窗戶,坐在窗邊,兩條小腿優哉遊哉地向空氣踢踏。

“弱小不等於可以愚蠢,”我突然說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小妖精跳了起來,驚恐飛出窗戶,露出半個身子看我,一雙淡黃的翅膀在空中撲打,那雙翅膀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向日葵的花瓣,清雅脫俗。

“說說吧,誰讓你來殺我的。寒風林?鬼門山?死人道?我去過的地方太多,殺的也太多,如果你不說出來的話,我還真的沒辦法知道。”

“是鬼門山......”

她怯聲怯氣,說完之後又把整個身子藏起來,只留下一隻眼睛巴眨巴眨地看我。

我想了想,幡然醒悟:“哦......最近是有去過一趟鬼門山,是殺一隻四百年椋鳥精,我趁著它仰頭用餐,露出脖子的時候一劍殺了,你來幫它報仇?可是你的妖力也太弱了。”

“不是的,不是報仇!”小妖精有點急,飛出來在我面前左搖右晃:“是報恩!”

報恩?殘殺無數生靈的我居然會被感恩?

她大聲說:“我就是那只要被椋鳥精吃掉的蝴蝶,是你殺了它救了我!”

我楞了一下,仔細一想,但是那只椋鳥精的餐點好像確實是一隻蝴蝶。

“可是你太弱的,什麼都幫不了我,還是快走吧,一旦被家族裡別的人發現可是會死得很慘的。”

我在床頭倒了一杯酒,放在唇邊輕抿一口,回味無窮,就是有點苦澀。

小妖精聽到我說的話,不知道怎麼反駁,撲打著翅膀垂頭喪氣地飛走了,看著她在陽光中瑰麗的身影,我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這只不過是我無盡囚禁歲月中的小插曲而已,我的生活依舊如以前一樣,該睡覺睡覺,該殺妖殺妖,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偶爾我會在府邸中見到一抹若隱若現的淡黃色一閃而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

某一天,我練劍的時候忘了時辰,練到精疲力盡,倒在地上看著滿天星辰,想起母親的墓已經有很久沒有去過的了,撐起身子搖晃幾下又摔倒在地。

我練了多久的劍?一個月?兩個月?記不清了......

肚子傳來咕咕叫的聲音,哪怕是破塵境界,也還是需要吃飯的,這時候,一陣飯香在空中飄過來,我心中疑惑,怎麼可能

有會人來送飯給我?

坐起來轉頭看去,只見一隻淡黃色的蝴蝶扛著一個大了自身五六倍的盤子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舞,好不容易來到我面前,沒落穩,自己也給壓在下面了。

好不容易從地下爬出來,她一身塵土,臉上黑不溜秋的,學著人類跪拜君王的禮儀,跪在地上拜了我幾下,一臉討好。

“您餓了嗎?”

我沉默不語,看了她半晌,在她萬分期待中端起盤子中的飯碗慢慢吃起來,還別說,這菜還挺好吃的。

看到一個酒瓶,上面繡著幾朵桃花,是平時沒見過的瓶子,我許多天沒有喝水,正好喉嚨有些渴,便端起來喝了幾口。

那是一種淡淡甜意在舌尖炸開的感覺,柔和而帶有暖意的水流劃過喉間,瞬間將我的乾涸驅趕得一乾二淨,桃花的香氣繚繞身旁,彷彿有一個精靈輕聲笑語親吻我的鼻尖,如墜花間,芳香甜美得讓人不勝歡喜。

意外的好喝。

“這酒......”我搖了搖瓶子,幾口下去已經空了:“哪裡來的?”

“這是......我自己釀的,桃花姐姐正好最近開花了,請我過去幫忙授粉,我採了些花蜜,想起您喜歡喝酒,就用桃花花蜜釀造了這這瓶酒......”

我點了點頭,低頭吃飯。她的小腳尖在地上轉了轉,似乎在躊躇什麼事情。

“您......沒有朋友嗎?”

我一頓,看向她,小妖精的臉上一副壯士斷腕的悲憤表情,問出這個問題就像是拼了她的命一樣,我覺得有些好笑,但天生的情感缺失並沒有讓我笑出來。

“我不僅沒有朋友、親人,我連感情都沒有,別人都怕我,因為只要碰到我一下,任何生靈都會死去,融化,消失。”

“啊?”她傻眼:“那您不孤獨嗎?”

“我沒有心,怎能感受孤獨。”

小蝴蝶望著眼前的人兒,月的光輝落下,灑在那個男子潔淨脫塵的臉上,抿著的唇帶著一點倔強,而當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風兒的呼聲,樹葉的沙聲,這一刻所有的喧囂頃刻消散,然而一切似乎都變的不再重要,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他無言他的孤獨。

他清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她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身後的翅膀輕輕揮動,灑下點點花粉,落在地上化作塵土,證明著今晚她與他曾經相遇。

......

早晨,陽光橫切了我書桌的一半之多,我順起旁邊的酒壺,傾盡一仰,感覺沒有昨晚的桃花蜜酒好喝。

許久沒有接到家族的任務倒是感覺有些閒,待會再去練劍吧。

心中正這樣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繡著玫瑰花的酒瓶,在空中晃晃悠悠的飛來,我仔細看去,那酒瓶身後果然有一雙淡黃色的翅膀。

手指一彈,一道氣勁飛去,將那只有淡黃翅膀的蝴蝶彈走,瓶子沒了她,穩穩掉在桌上。

“或許我對你太仁慈了,以至於你太過放肆。”

她在空中翻滾了幾個圈,又飛回到我面前的桌上,聲音又小又細,帶著哭腔與顫抖,喃喃自責:“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看您喜歡喝酒,就擅自主張的給您帶了一瓶玫瑰花蜜釀的酒......”

我看了她許久,拿起瓶子又是幾口喝完,雖然用的是不同花蜜,但酒感覺都差不多,裡面像是混雜有一種奇怪的佐料或是香料,溫潤可口,又綿甜悠長,極對我胃口。

“離開這裡吧,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如果說報恩的話,這瓶酒就是我救你的報酬。”

“我......我想留在這裡陪您,我不想要您寂寞......”

“陪我?”我輕輕割開自己的手掌,一滴血掉落,毫無障礙的穿過桌子,落入地面,融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碰我一下,你就會死,懂嗎?”

“即便如此,我也想陪您,”她努力仰著自己的小臉,想要更加近的靠近我:“或許您會覺得救下一隻小小的蝴蝶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對於那只蝴蝶來說,救下她的人已經是她除了花之外所會關注的全部了。”

“您說自己沒有感情也沒有心,但是我有啊。我每日喝花蜜的時候都會很開心,我想或許花蜜就代表了開心,我帶給您我的花蜜,就等於將我的心帶給您,我好希望......您能從我的花蜜中品嚐到開心的味道。”

“我雖實力卑微,但是我擁有翅膀啊!我可以為您帶來凡世間所有花蜜,讓您品嚐所有的開心,請讓我為您穿過百花,請讓我為您揮舞翅膀,請讓我......陪伴您吧!”

你要陪伴我嗎?這樣殘忍的我......

這一剎那,有風兒夾雜著紅花,筱聲悠悠,衝我狹小而又黑暗的屋子裡,將那些枯朽的味道沖刷了個一乾二淨,我衣白勝雪,長袖在靜室中隨著這風輕輕飄起,桌上幾卷墨書,盈襲暗香。

眼前小小人兒臉上的決然與祈盼,恍惚間眼前有些模糊,如同幻夢,觸之即醒,而那些話如綿柔的雨絲落進我的心底,那從未驚動過的水面,盪出片片漣漪,延伸至很遠很遠。

我沒有回應她的請求,只是以後她每一次來這間小屋子,再也沒有受到過驅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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