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家。

住院一週, 席德宇現在的情況已經算很穩定。

今天席德宇無論如何要回家調養身子, 說不喜歡醫院, 一家人拿他沒有辦法, 也就將他接回了家。早上席新霽還在家裡待了一會兒交代示意,一出家門就是整整一天。

現年59歲的席德宇保養得算是年輕,但一場病,多少讓他顯露一些老態, 沒有打理的短髮有些凌亂,消瘦一圈的他在寬大的睡衣底下尤其顯得瘦骨。

不知是否一直修養在床上的原因,夜裡十二點, 席德宇缺少了睏意, 說是要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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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夜宵就吃夜宵吧,但因為第一口餃子燙嘴,他一把扔了碗碟,鬧騰起來倒是中氣十足, 絲毫不見任何病態。

瓷器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驚人的聲響,到底是驚動了剛從公司回來的席新霽。

席新霽剛進屋, 一邊摘著自己的領帶,一邊問出來迎接的徐阿姨:“這是又犯病了?”

徐阿姨聞言一邊接著席新霽的外套,一邊輕嘆氣:“你別總是這態度,明明心裡最擔心的又是你。”

席新霽輕笑一聲,也不管樓上的動靜,問徐阿姨:“有什麼吃的?”

“你又餓了?沒聽過那麼大的人了還能把自己餓到的。”徐阿姨雖然這麼說,但早給席新霽備了吃的。

“牛肉餡的餃子。”徐阿姨說, “你最喜歡的。”

席新霽模樣慵懶,挽起袖子:“呦,這待遇不錯。”

徐阿姨笑:“你就嘴貧吧,什麼時候待你不好過的?”

徐阿姨在席家當保姆三十多年,說是保姆,但已然等同於半個席家人。從三十歲到如今六十多歲,徐阿姨的整個中年時期都在席家渡過。她是看著席新霽長大的,把席新霽當自己半個兒子,瞭解他的所有喜好。

成年後的席新霽早已經搬出了席家大宅,若不是這些天席德宇身子不好,他也不會回來。

不一會兒,徐阿姨端出餃子。經過樓梯口時,樓上的吵鬧聲就愈發明顯。

席新霽正坐在餐桌前翻閱手機,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他這幾日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家裡也不省心,難得這會兒有點空,剛開啟手機想找蘇眷,徐阿姨就站在一旁一板一眼地說:“吃飯看什麼手機?”

說著還真一把搶了席新霽手上的手機,一副長輩姿態:“好好先把餃子給吃了。”

席新霽在外雖然大爺脾氣從來唯我獨尊,但自幼是被徐阿姨帶大,總是敬愛一些。他老老實實拿起筷子夾了個餃子入口,還沒嚐出味道就一頓猛誇:“大半個月沒吃徐姨做的東西,還真想念得很。”

“你少油嘴滑舌了,真要想念,也不至於個把月不回來。”徐阿姨嘴上雖然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卻十分受用。知道今晚席新霽會回來,她大下午就開始準備好吃的東西要給這孩子補補身子。這不,除了餃子,還有參湯。

在徐阿姨的眼中,即便是外面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她親手做的東西乾淨營養。

席新霽漫不經心吃著餃子,和徐阿姨調侃:“我不愛回來,您還不知道為什麼?”

徐阿姨聞言輕嘆一聲,心知肚明,卻也沒說什麼。

“真是苦了你了。”徐阿姨一臉愁容。

席新霽卻笑得吊兒郎當:“別,您別搞得我好像被人欺負似的,至於麼。”

“至於倒不是不至於,我就怕你不好好照顧自己。”

十八歲成人的時候席新霽就從這裡搬了出去,那天徐阿姨哭的眼睛都腫了,還說要過去照顧席新霽。如今席新霽都快滿三十歲,但在徐阿姨眼中,他也不過還是個孩子而已。

其實徐阿姨的心向著席新霽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畢竟當年她是跟著席新霽的母親莊從蓉一起進的席家。用老一輩人的話說,徐阿姨應該是莊從蓉的陪嫁丫鬟。

莊家也不是小門小戶,和席家是門當戶對的。莊從蓉二十六歲嫁進席家,二十七歲生下席新霽,最終死在了三十七歲。

那一年,小三陶霓雲帶著兒子席星火哭哭啼啼尋上門的時候,莊從蓉已經臥病在床數日。

徐阿姨那日碰巧不在家,不知陶霓雲到底跟莊從蓉說了什麼。只知道,從陶霓雲走後,莊從蓉的精神狀態很差,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可徐阿姨怎麼問,莊從蓉都不肯透漏。

後來,莊從蓉病情越來越差,最終死在了病床上,前後也不過一週的時間。

其實以那個時候席家的資產,尋得好的醫療條件根本不是難事。但難的是,莊從蓉得的是心病。

莊從蓉死後不到半年時間,陶霓雲帶著席星火順利進入了席家,成了席德宇的合法妻子。

這一眨眼,也過去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

徐阿姨每次想到這些事情總忍不住嘆氣,可她畢竟是個下人,也沒有什麼置喙的權利。她唯一要留在席家的念頭,不過是因為席新霽。

看著席新霽長大,再盼著他能夠成家,這是徐阿姨心底最大的願望。

“對了,聽說你談女朋友了?”徐阿姨一臉好奇地問。

這事只是徐阿姨無意間聽說,還是在陶霓雲那邊聽聞。

也就前兩天的早餐餐桌上,陶霓雲突然笑著問徐阿姨,知不知道席新霽交了個聰明美麗的女朋友。當下徐阿姨就是一臉的吃驚,不過也無從得證,只能盼著席新霽回來好問個清楚。

早上席新霽倒是回來了一趟,不過那會兒席德宇出院回家,一家上下亂糟糟的,徐阿姨也不好多問。

“是真的嗎?”徐阿姨又問了一句。

席新霽低頭吃著自己的餃子,不出聲。

他腦子裡突然跑出蘇眷靈動的身影,甚至有股衝動想放下手頭上的一切跑去找她。

真真的有些瘋狂的念頭了。

戀愛這件事太讓人上頭了。

徐阿姨更肯定了:“你小子,談戀愛居然不跟我說,你可真真是要傷了我的心才高興是嗎?”

這話就嚴重了,席新霽看一眼徐阿姨,明顯人眼眶都紅了。

席新霽這人從小到大最見不得就是女人落淚,忙安撫:“這不,你也沒問啊。”

“我不問,你就不說。”徐阿姨氣鼓鼓的,狠狠瞪了席新霽一眼。

席新霽笑:“那麼忙,誰記得起要說呢。”

“忙忙忙,你總是那麼忙,成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忙什麼您還不知道呢嗎?”

“談多久了啊?”徐阿姨到底是好奇。

席新霽也老實回答:“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你都不告訴我!席新霽你當真是個沒良心的!”徐阿姨說著起身準備收拾碗筷,“得了,我看來也沒有什麼好問的,多管閒事罷了!”

倒是讓席新霽有些招架不住了,大少爺主動起來走到徐阿姨的身邊,伸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回椅子上。

“是我考慮不周,您別生氣。”

難得席新霽會主動低頭承認錯誤,徐阿姨輕哼一聲,這事就那麼簡簡單單的翻篇了。

“人姑娘長什麼樣啊?多大了?做什麼的?家裡情況怎麼樣?還有……”徐阿姨一堆的問題,像極了家裡的老媽。

席新霽倒也沒有覺得煩,一一回答了。

這也是他第一次跟自己最信任的人提起蘇眷的情況。

蘇眷是席新霽第一個在一起交往的女人,他這人從來沒有任何戀愛的經驗,加之家庭狀況,是挺不喜歡招搖這份感情。

並且,席新霽私心藏著蘇眷,也是不想繼母陶霓雲會來打蘇眷什麼主意。

因為席新霽心裡最清楚,只要拿蘇眷來威脅他,他什麼都肯妥協。

戀愛使人失智,但凡碰到有關蘇眷的事情,席新霽處理起來總不像他自己一貫的做派。

可偏就是這一個小丫頭,讓他無法自拔。

徐阿姨聽聞蘇眷的情況,滿意地一直點頭。

她盼著席新霽成家,可除了於家那個小丫頭於曼凝意外,這些年愣是不見席新霽和任何女性有親密接觸。徐阿姨也曾問過席新霽,是不是喜歡於曼凝。但當時就被席新霽否認。

莊從蓉與於曼凝的母親何芷珍是閨蜜,是以,自幼於曼凝就和席新霽走得近。可偏偏與於曼凝的母親何芷珍也紅顏薄命,早早因病去世,走得時候連三十歲都沒有。

而莊從蓉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早早下去陪自己的閨蜜。

莊從蓉臨終前還特地囑託席新霽:未來待於曼凝要像親妹妹那一般,要照顧好於曼凝,要保護好於曼凝。

席新霽已經不厭其煩解釋過很多遍:“我只當曼凝是個妹妹而已。”

偏偏總有人喜歡腦補。

徐阿姨後來總算相信席新霽不喜歡於曼凝,於是又開始多慮起來,既然不喜歡於曼凝,為什麼一直不談個女朋友呢?不談女朋友也罷了,身邊連個親密接觸的女性朋友也沒有!

莫不是席新霽喜歡男人?

這一想法可是讓徐阿姨好些日子茶飯不思,但後來想想又覺得,喜歡男人和喜歡女人又有什麼區別呢?本質上都是攜手走完一生的人。

“你自己喜歡就好,我只盼著能看你結婚,生子。”徐阿姨感慨道。

正說著,大門開啟,從外頭進來一道高大身影。

徐阿姨連忙起身去迎,見是席星火,公式化地輕輕道了聲:“回來了啊?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席星火和席新霽長得相似,這是徐阿姨也很感嘆的一件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席星火和席新霽長得都像他們的父親席德宇。但這父子三個的嘴巴又長得很不同。

席星火到底是才從國外回來沒多久,和徐阿姨並不像席新霽待她那邊親切,禮貌地道了聲:“沒怎麼睡好。”

“年輕人也要多多注意休息。”徐阿姨說著又問席星火要不要吃點什麼東西。

席星火搖搖頭:“我不吃。”

那邊席新霽用了夜宵出來,剛好對上席星火的臉。

燈光下,席星火的臉有些慘白,嘴唇上也沒有太多血色。他的穿著打扮十分潮流,看起來倒像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席新霽上下打量了一番席星火,懶懶輕笑了聲,“年輕人,小心縱慾傷身。”

席星火聞言怔了一下,臉上倏地染上一抹血色,急急地說:“你別亂說!”

“友情提醒。”席新霽幽幽說完,上了樓。

留席星火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席新霽對這同父異母的弟弟席星火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只不過這幾天同在醫院照顧父親,他多少看得出來席星火是個單純的男孩子。

席星火滿腦子都是漫畫動畫,早些年也是自己要出國學習動畫,為了這件事和母親陶霓雲鬧了大半年。最終自然是做母親的陶霓雲妥協,於是席星火這一出國就是滿打滿的十年。

如果席星火在動畫界也算是有一番小小作為,一門心思也只在動畫上。

上了樓梯不過幾步的席新霽突然轉過頭,笑著對徐阿姨說:“徐姨,參湯我不需要,你看著點給這小子備著吧。”

說完哈哈笑著繼續上樓。

席星火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爆紅起來,諾諾地對徐阿姨說:“我不需要!”

“還是喝點吧。補身子。”徐阿姨毫無意識地補了一刀。

夜半三更,席新霽終於還是拿起車鑰匙。

家裡有些動靜,徐阿姨連忙從房間裡出來,看到站在玄關處換鞋的席新霽,睡眼惺忪地問:“這麼大晚上的,你去哪兒?”

席新霽只說:“我那麼輕動作也能吵醒您?”

“我沒睡著。”徐阿姨說。

“您老人家只管睡自己的覺,管那麼多也不嫌累?”

“我可沒有管你!”

席新霽笑:“快些睡吧,我走了。”

“明早在家裡用飯嗎?”

“不了。”

已經三月底的天了,凌晨三點涼意很重。

席新霽發動了引擎,目標明確地直奔蘇眷的住處。

從席家大宅到蘇眷住處,開車需要二十分鍾時間。席新霽的心情不好不壞,只是突然特別想見蘇眷。他知道自己這兩天有些忙,因為焦頭爛額的公事和家務事沒能照顧到她,心裡多少是有幾分自責的。

但席新霽沒有想到的是,他半夜來到蘇眷的住處,卻沒有找到蘇眷。

蘇眷不在家。

席新霽繞著空曠的屋子逛了一圈,突然覺得這裡特別冷清。

這宅子面積也不算大,但給一個一個女孩子住是足夠大了。每次席新霽來的時候蘇眷總無意外會在,她或者放著音樂,又或者安靜睡覺。

席新霽蹙了蹙眉,拿出手機撥打了蘇眷的電話,卻顯示對方已關機。

這一瞬間,席新霽的心裡突然湧上來一股無名的擔心,更無力的是,他不知如何才能聯絡到蘇眷。

最後是付和煦接到了席新霽的電話,在得知情況之後哈哈大笑:“行不行啊?小兩口鬧彆扭啦?”

“廢話少說。”

付和煦說:“等等,我找找小小蘇的朋友問問看。”

電話結束通話,席新霽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感受著這一室的靜謐。

他突然發覺自己這個男朋友似乎有些不稱職。

他和她的聯絡只有手機,除此之外他甚至沒有去瞭解過她的朋友圈。

他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更不可能知道她那些朋友的聯繫方式。

這一夜,蘇眷第一次嘗試了買醉的滋味。她拉著侯燦燦,哭天喊地。

侯燦燦一臉無語:既然席新霽都做出這種事了,你還打算像舔狗一樣對他嗎?蘇眷,你想想清楚。

蘇眷只記得自己還有些意識的時候一直唸叨著:“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他了,我再也不要他了……”

可一覺睡醒,蘇眷的心彷彿又軟了,她坐在床上發著呆,腦子裡全是席新霽。

心想著,會不會一切都只是個誤會?會不會那些照片都是合成的?會不會都是假的?

“醒了?”侯燦燦靠在房門口看著蘇眷。

蘇眷捂著自己的腦袋,一臉痛苦:“頭好疼。”

“喝了兩斤白酒又喝了一瓶紅酒,不疼死你疼死誰?”侯燦燦說著把手機遞給蘇眷,“席新霽給你打過電話了,我友情提醒你一下,你自己看著辦吧。”

前一秒也才想著席新霽的蘇眷自嘲地笑了笑。

侯燦燦覺得自己也有必要把實情跟蘇眷說清楚:“昨晚席新霽找了你很久,付和煦還專門來了一趟我家裡,看得出來特別擔心你。”

“是嘛……”

是心虛了要解釋嗎?

蘇眷只覺得腦袋好像更疼了。

侯燦燦嘆了口氣:“眷眷,快刀斬亂麻,我也不會給你提什麼意見,這個男人值不值得你自己心裡應該最清楚的,是嘛?”

“我頭疼。”蘇眷答非所問,腦袋靠在床頭。

侯燦燦又嘆一口氣:“我去給你拿點藥吧。”

“嗯。”

侯燦燦走後的一瞬間,蘇眷的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斷了線似的。

蘇眷靠在床頭,頭痛欲裂,渾身無力,可心裡那道席新霽的身影卻怎麼都揮不開。

怎麼辦,真要放下這個放在心裡那麼多年的男人,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蘇眷又哭又笑地想著,她可真是一個沒用的女人。

放在床畔的手機響起鈴聲,蘇眷第一時間想到的又是席新霽,連忙拿起來。

但,不是他。

蘇眷任由這通電話響了又響,最後擔心是合作人打過來的,吸了吸鼻子接起來。

“蘇眷是麼?”那頭的聲音低沉悅耳,是個女人。

蘇眷看了眼這通沒有備註的號碼,說:“是的,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席新霽的母親陶霓雲。見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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