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有個後院,我在後院種了下來,雖料到第二天大家看到一定會很吃驚,但是這於我未嘗不是好處。

我還是化為了一棵樹,看著樓裡來來往往的人,偷聽他們的故事與哭訴,也時常會目睹些私會逃亡的大事。

按照穆判的說法,我不能再吸食人們的相思而活,需要更清楚探知他們的內心世界,至於以後的事,都看造化了。

有時,我見著太過負心的人,會生出一些行俠仗義之心,將萬重相思都給他,但是卻將他思念之人的思念全部帶走。

原本痴心的人倒變成了負心人,這一點,我很是滿意,反正人生在世,做過的錯事,遲早是要還的。

有時,我也會生出惡作劇的心來,將那些原本不會有牽連的人透過無端的思念聯絡到了一起。

那時,我覺得自己比月老還要強大,加之修行也很順利,因此便開始愈發隨意地運用自己的能力。

可是,漸漸的,我發現,事情並不完全如我預料,原本經過我的幫助會百年好合的人,也因為經受不起塵世的磨難而分開了,那些已然對彼此毫無情義的人,反而因為機緣巧合湊合在了一起。

我才開始有些許懂得,為什麼穆判會說,相思一事,不比其他,人心善變,世道亦善變,誰能永遠痴心不改呢?

“穆判啊,我怎麼越來越不懂世人了呢?明明喜歡著卻要分開,明明不喜歡了卻還是要硬湊一起?”

“因為人不能只靠感情而活,還有生計和家族,還有前程和志向。”

“都是些虛無玩意兒,百年後還不是什麼都沒了。”

由此,我更加覺得凡人無聊了,世上最徒勞者莫過於凡人。

穆判笑我,若是人人都看那般透徹,豈不人人都該出家了?

“那佛祖可要高興壞了。”

事實上,我不知道,如果凡人都出家去,佛主到底會怎麼想,畢竟佛主也不是做生意的,難道盼望著西天清淨地人來人往,鬧若集市?

也不過十多年的時間,青樓就倒閉了,因為已經改朝換代,當今的聖上最見不得什麼歌舞酒肆了,於是從前那些樂師歌伎也沒有了出路。

在院子被封之前,我趁無人時離開了,第二天大家發現我不見了,一定又會嘖嘖稱奇,說我是個神仙樹?

來世上那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人們的少見多怪,我也見過有的人輪迴了三世,依舊從我樹下走過,或許那就是凡人常說的緣分。

“那我接下來去哪兒呢?”我本想問穆判,但是他因為近日公務繁忙不怎麼來人間看我,我也總結出規律了,但凡人間有大事發生時,他就會忙尚一些,比如瘟疫,比如戰事。

不知在那地府幹活是什麼光景?會有俸祿嗎?又會有休沐假嗎?

聽聞三百裡外的戰場上,屍骨成山,我本想去看看,或能吸食一些垂死之人的精氣,但是忽然想起穆判曾說的種種惡果,也只得作罷。

好在我還不算太笨,忽然想到既然那麼多人都戰死沙場無法回家,我何不去看看他們的家人,想來他們由於思念或取得噩耗,早已悲痛欲絕了。

可是真正當我走遍那些孤兒寡母家裡時,才發現,更多的人一輩子都沒有收到什麼噩耗,只是知道那人自離開家門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是死了,又或失蹤了,他們只是猜測,我一時無法分辨到底是得知噩耗好一點還是不得知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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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確切訊息,就可以收拾包袱準備改嫁了,若是沒得到,慌忙著改嫁了,待那人歸來時,豈不尷尬?

詩上說的什麼“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根本就太少太少了。

誠如穆判說的那樣,世人若已為生計所奔波太久,哪裡管得了什麼深情與厚意。

改嫁的人很多,守寡的人也很多,無論誰,無論怎麼選擇,都沒有什麼可以苛責的,畢竟人各有其活下去的方式。

原以為短時間內再也尋不到青樓的時候,我竟又在不少地方看到了它的存在,正所謂天高皇帝遠,遠遠的,誰能知道你開的是啥呢?

每月定期給太守大人進宮些銀錢,一切就都可以順風順水地進行了。

我找準了一家青樓準備再次化作相思樹紮根後院時,卻發現後院已經有了一棵樹,且樹上還吊著一個死人。

自縊的姑娘約莫十七八,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委屈,可是人世間的事,也無非就那些,或打或罵,或情或傷,或恨或愛,沒什麼特別的。

“年紀輕輕就想不開,罷了,我今兒做件好事,叫他們來葬了你。”

我化作一個少年,開始在牆頭上大喊:“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沒過多久,便有人出來,一見著樹上掛著的人,嚇得頓時癱倒在地。

凡人可真是不禁嚇啊……

最後我決定好人做到底,親自跑去後廚叫醒了兩個伙伕,至於為什麼要叫伙伕,大約是因為伙伕的下腳處離我最近。

“你是誰啊?”

“我路過的,聽到有人喊死人了,就好奇翻牆來看看,結果真死了。”

翻牆的確不是什麼好行為,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可以充分解釋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院內的理由了。

還有就是,比起我翻牆的話語,二位伙伕的重點明顯是落在了“死人”上面。

“愣著幹嘛?還不去收來葬了。”

一高個兒伙伕撓撓頭,似乎在想這事應該誰負責,另一個稍微矮些的倒是反應快些,趕緊叫道:“去通知老鴇。”

待老鴇來時,見了我在,問我從哪兒來的,我也是照著之前那話說了一番。

老鴇倒是立刻就信了,我斷定那是因為我這張臉的緣故,此時我頂著謝必安的臉,妥妥的小白臉一個。

姑娘們都是喜愛小白臉的,即便到老了還是一樣,從老鴇的眼裡,我看得出些許少女時期的目光。

遂心中竊喜,還好化了男子進來,若是女兒身進來,那後果就不好言說了。

為了在青樓待下來,我裝作很熱心勤快的樣子,幫著將人從樹上放了下來,還積極討論著城外的亂葬崗如今什麼情況。

以我對他們這群人的瞭解,斷不會為了一個不足輕重的姑娘去挖墳立碑,能拉去亂葬崗便算是收拾後事了。

由於我的勤快,老鴇看我的眼神就更加溫和了,這女人啊,真好騙,即使精明到了四五十歲一樣。

但我還是要繼續騙下去,得叫他讓我留下來才行,打雜砍柴做飯挑水,對我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拿著那套最常見的謊話成功留了下來,也不過就是來此地投靠親戚,但是暫時沒有找到人在哪兒,所以想暫住下來,我一個人可以幹三個人的活,不用工錢,管飯就是。

要我是老闆,我也願意請個不用工錢的夥計,老鴇自然很快就同意了,並且覺得自己騙到了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她能這麼誤會,我覺得挺滿意。

謝必安的臉在此處受歡迎的程度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從頭牌到普通丫頭,見了我都是滿眼帶笑,加上我又極會恭維人,對姑娘還特別謙讓照顧,一段時間後,我的名聲已經在青樓外傳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做起了斷袖癖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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