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凡人,就不能隨時都護著她了。”謝必安如是說。

遠處輪迴井不斷走進喝了孟婆湯的亡魂,而八殿黃夕也在其中,她太過耀眼,茫茫鬼魂無法淹沒她的光彩。

“可是咱們也不能插手人間的事啊,若是動法術改了凡人的命格,是會受到懲罰的。”

“我不怕。”

謝必安眼裡無比堅定,我記起,其實他也不是沒有陪八殿當過凡人,他這名字還是當凡人的時候來的呢。

“對了,必安,你知道八殿的運程,這回是誰負責的嗎?”

“在凝冬那兒。”

“你看過了嗎?”

謝必安嘆氣,我看他這垂頭喪氣的樣子,便知肯定是蔚凝冬拒絕給他看了。我安慰他:“凝冬也是怕你做什麼傻事啦。”

“我有分寸,再說了,地府的規矩我又不是完全不遵守,什麼不該做,我知道。”

“真的嗎?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阿映,怎麼辦,她剛走我就想她了。”

我:……

這樣一顆痴情種子放在地府,任誰都不能安心,就怕謝必安哪天一時衝動去人間做了什麼篡改氣運的事,於是從判官到閻王,都很留心他的動向。

尤其是蔚凝冬,作為罰惡司,她自是最清楚怎麼予人以懲罰,加上八殿有說過別讓自己過得太順遂,所以,蔚判在寫運程時,幾乎將自己能想到的不好的事情都寫到了八殿身上。

所幸謝必安不瞭解八殿的凡世運程,否則他很可能會折騰出不知道什麼么蛾子來。

八殿一去,黃鸝便將第八殿一半的鬼差都派到了我這兒來,為的是幫我分憂解難。

可是接手第八殿事務的第一天,我就感到了重重的困難,由於對八殿所轄地獄的分層類別不是很瞭解,每回審完鬼都要翻一翻地獄冊才清楚到底該送去那兒受罰。

需要批閱的卷宗和審理的鬼魂都多了兩倍,我終日埋頭案牘,活像個書呆子。

“投胎去吧。”鬼差將今日殿內最後一個鬼帶走了。

我勾卷宗上今日最後一個名字,累得攤在了椅子上。

剛準備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蔚凝冬就來了,她攤了一本運程書在我面前。

這運程書我是見過的,用得比較少,通常都是神仙下界時所用,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入凡塵時的運程,上面都有記載。

其中也包括很久以前我和時州入世的過程,不得不說是除了凡人命簿以外,最精彩的“話本”。

“這個,先交給你保管。”

“為什麼?”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謝必安那小子,不分白天黑夜的,總想潛入我罰惡司,偷運程書。”

實不相瞞,不止謝必安好奇,我也很好奇,八殿要去歷的是怎樣的人生。

於是我佯裝不經意地拿起運程書,又似不經意地翻到了八殿的那一頁,一邊瞟一邊還要裝作認真聽凝冬的話語,這有些考驗人。

“可是,凝冬,你大可將運程書放到大殿或者五殿那兒去,必安很可能就沒那膽子去他們那兒偷。”繼續瞟。

我依舊不理解,為什麼她要將運程書交給我來保管。

“你都能想到放大殿或五殿那兒最保險,謝必安會不知道?”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叫連我都能想到。

凝冬繼續道:“他肯定不會想到我會將運程書放到你這兒來,所以,放你這兒最保險。”

“你就不怕我跟謝必安串通一氣?”

“你試試?”蔚凝冬冷笑,威脅之意甚是明顯,我的確沒有那膽子,惹了凝冬事小,若真讓謝必安捅了什麼簍子出來,我跳進忘川河也洗不清。

“行,那我就先收著了。”

“切記,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運程書在你這兒。”

“好。”我鄭重地將運程書合上,又收到袖子裡,又道:“我保證睡覺都帶著它。”

可是不管是我還是凝冬,都有些低估了謝必安,他見在罰惡司尋找無果後,就將目標投向了其他地方。

除了蔚凝冬以外的閻王判官們,什麼牛頭馬面,各層地獄官,謝必安全都偷偷搜尋了個遍。

是的,他也沒放過來第三殿檢視,只是出於某種經驗,他在第三殿並沒找得如何仔細,只是草草看了一遍。

謝必安不知道,夜間,我躲在被子裡,早就將他的行動看得清清楚楚了。

雖然在我這兒很好過關,謝必安似乎也不怕我發現了他,但是在另外幾位閻王那兒,可就沒那麼容易矇混了。

尤其是潛到大殿那兒時,他被逮住了,還拒不招認,非說自己是中了什麼迷魂瘴,走錯了路。

大殿對他恨鐵不成鋼,只好罰他去地獄裡聽了兩天的鬼哭狼嚎。

兩天後回來,謝必安沒有繼續尋找運程書,反而去了人間,大約是覺得耽擱太久,再不去人間看看都不知錯過了多少事。

拿到運程書後,我立馬就仔細翻閱了八殿的運程,這個命,那叫一個慘。

自小父母雙亡,飢寒交迫,四處乞討為生,後又被人販子拐賣到了青樓,青樓裡的日子也是過得慘不忍睹,好不容易後來遇上一個願意給她贖身的書生,結果又被無情拋棄。

被拋棄也就算了,還懷了身孕,好不容易在一個破茅草屋中生了孩子,又險些被野狗給叼走。

為了養活孩子,當娘的又繼續回到了青樓賣笑,可是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早就墮落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劊子手,手起刀落,殺人不眨眼。

當凡人的八殿,最後死在了自己兒子刀下,只因兒子見不得她相好太多。

饒是見慣了人間恩怨情仇的我,看到這兒,也有些咂舌,凝冬可真是會安排……我不禁替八殿捏了一把同情汗。

說來,八殿也忒無情了,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心狠,這樣的人,想來是很難對誰動心的。

掐指一算,這會兒八殿在人間,正好是遇到那位書生的年歲。

其實在青樓裡,一直有一個雜役喜歡著八殿,默默為她做了許多事,只不過八殿並不知道。

想來那雜役也不是什麼花言巧語之輩,否則不至於守了心上人一輩子也未和她在一起。

相較之下,書生的所作所為就顯得人神共憤了。

所以谷衣時常看到凡人命簿,總會說什麼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我尋思著待書生命歸西天之時,謝必安一定會親自去接他,而且還會揍他一頓,那場面一定很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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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去了人間,是哭著回來的,谷衣恰好瞧見,回來告訴我,他抱著範無咎,委屈得活像個受了欺負的大姑娘。

我幾乎能想象出範無咎臉上的表情來,推開人很費力,不推開自己又要膈應死,太難了。

沒曾想,謝必安跟範無咎哭訴完了,又蔫著來找我。

“看到了?”

“看到了,她跟一個負心漢好上了,那個殺千刀的,一看就是個只會花言巧語的混蛋!”

“那等那個混蛋死的時候,你去教訓教訓他好了。”

“我現在就想去把他剁碎了餵狗。”

“那你去啊,我保證不攔著你,但是你想好怎麼彌補了嗎?把人家心上人給殺了,讓她哭死?”

謝必安沉默了,他定然不願意八殿哭死,於是我安慰他說:“不說以後結果如何,至少她現在覺得幸福不就行了嗎?”

“也許你說得對,可是我就是——”謝必安一拳頭垂在我桌子上。

我顫抖了一下,道:“別衝動,我這桌子不怎麼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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