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尚英坐在會客室裡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這才見到一身戎裝的周熙騫。

“來者何人?”周熙騫站在尹尚英面前開口問。

尹尚英急忙站起身,對著周熙騫抱了抱拳:“在下是吳世基吳大帥帳下副將,尹尚英。”

周熙騫聽後上下打量了尹尚英一眼:“你就是被姜邯讚譽為高麗陸遜的尹尚英?”

尹尚英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區區。”

“請坐。”周熙騫對著尹尚英擺了擺手,“既然姜邯贊如此看重於你,那本教頭正好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尹尚英笑道:“請講。”

周熙騫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尹將軍,吳世基吳大帥此次奉旨率軍北上,短短的四天時間便折損了七萬人馬。

“你說說看,有朝一日吳世基吳大帥班師回朝,他會怎麼向你們的國王陛下解釋這件事。”

“這個------”

尹尚英聽後心底猛地一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吳世基和姜邯贊不一樣,他是憑藉著自己數十年在軍中的資歷,把姜邯贊熬死了才爬上三軍統帥這個位置的。

此次吳世基奉旨率軍北上,短短的四天時間內便折損了七萬五千人馬。為了保住這份來之不易的榮華富貴,吳世基肯定不會背這個黑鍋,一定會找一個替死鬼。

那麼吳世基最終會找誰來當這個替死鬼,尹尚英認為,恐怕沒有人會比他更適合當這個替死鬼。

想明白這一層關節,尹尚英的額頭上瞬間滲出無數細密的汗珠。

周熙騫見狀笑了笑說道:“尹將軍,看來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既然如此,咱們不妨開誠佈公的好好談一談。”

尹尚英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敢問周教頭,你想和在下談什麼?”

周熙騫答道:“很簡單,談談你目前的處境,談談你福禍難料的未來。

“尹將軍,既然姜邯贊把你譽為高麗陸遜,那你知不知道,出將入相,風光無限的陸遜晚年為什麼會怨恨而死?”

尹尚英答道:“知道,陸遜晚年不該捲入立嗣之爭。”

周熙騫聽後點了點頭:“沒錯。聰明如陸遜者都難免會犯如此低階的錯誤,你這個高麗陸遜不會也想步陸遜的後塵吧。”

尹尚英搖頭道:“周教頭,在下不是陸遜,也沒有陸遜身上耀眼的光環。吳世基吳大帥雖然排擠打壓在下,卻還沒有到水火難容,非要置在下於死地的地步。”

周熙騫笑問:“尹將軍,你真這麼看?”

尹尚英表情凝重地點頭道:“是的。在下認為,吳世基吳大帥畢竟是我大高麗的三軍統帥,他的人品在下是信得過的。”

“既然尹將軍信得過吳世基吳大帥。”周熙騫用玩味的眼神瞥了一眼尹尚英,語氣平緩地說道,“那咱們不妨猜測一下,吳世基吳大帥究竟會選擇誰來當這個替死鬼。

“尹將軍,替死鬼之所以能夠成為替死鬼,至少同時具備兩個條件。其一,他沒有根基,沒有靠山,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在朝中掀起多大的波瀾。

“其二,他還得有點本事,絕對不能是平庸之輩,否則吳世基吳大帥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既沒辦法向你們的國王陛下交待,也沒辦法堵住滿朝文武的攸攸之口。尹將軍,你說對嗎?”

尹尚英聽後低著頭沒有說話。他不是不想回答,實在是因為周熙騫分析的入情入理,他無法反駁。

既然尹尚英裝聾作啞,周熙騫索性把話挑明:“尹將軍,原來你是有根基的,也是有靠山的。只可惜姜邯贊已經去世了,沒有了姜邯贊的護佑,你就是微不足道的螻蟻,吳世基吳大帥想怎麼拿捏你就怎麼拿捏你。

“倘若你資質平庸,威脅不到吳世基吳大帥在軍中的地位,吳世基吳大帥自然不會排擠打壓你。

“可事實是,你被姜邯贊讚譽為高麗陸遜,不僅聰明絕頂,而且能力出眾。吳世基吳大帥不拿你開刀,他拿誰開刀?”

嘴裡說著話,周熙騫站起身,非常隨意地在地板上踱了幾步,繼續說道:“尹將軍,咱們可以設想一下,吳世基吳大帥在面對你們國王陛下的時候,會如何為他自己開脫。

“首先,他會信誓旦旦的說,十萬大軍圍困朔州城,集中優勢兵力,多點開花強攻朔州城的建議是你率先提出來的。

“身為主帥的他為了提攜你這個後輩,不顧眾將官的反對,全盤採納了你的建議。

“其次,因為出於對你這個高麗陸遜的絕對信任,即便第一天的攻城戰結束之後,陣亡士兵的總人數達到一萬五千餘,他仍然沒有改變策略,繼續沿用你提出的方案。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天。直到陣亡士兵的總人數達到恐怖的七萬之數,他才不得不轉變思路,集中優勢兵力,選擇朔州城的東門作為主攻點,以極小的代價攻克了朔州城。

“如此一來,吳世基吳大帥不僅無過,反而有功。因為他是挽狂瀾於既倒的大英雄,而你則成為不堪大用,名不符實的跳樑小醜。”

“啪”的一聲響,尹尚英手裡的茶杯瞬間跌落在地板上。他略顯失神地抬起頭:“周教頭,我大高麗的國王陛下英明神武,他怎麼可能偏聽偏信吳世基的一面之詞?”

周熙騫笑問:“敢問尹將軍,除了吳世基吳大帥和駙馬都尉姜繼勳能夠有機會見到你們的國王陛下,其他的將官有這樣的榮幸嗎?”

尹尚英搖頭道:“沒有。”

周熙騫淡然一笑:“這不就結了。我不否認你們的國王陛下英明神武,可在你們國王陛下的心目中,吳世基吳大帥遠遠比你們這些將官更值得信賴。

“況且,吳世基吳大帥一旦選定你來做這個替死鬼,你覺得你還有機會活著回到都城開京嗎?”

尹尚英再次陷入沉默。他很清楚,死人是沒有辦法開口的。只要他死了,吳世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往他身上潑髒水,把所有失敗的罪責全部都推到他的身上。

那樣的話,不但他的一世英名盡毀,他的父母、他的胞弟、他的妻兒也會因此受到牽連,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

尹尚英不怕死,可他卻不想就這麼被人冤枉死。因此,他必須得為此做些什麼。

心中計議已定,尹尚英不再閃爍其詞,而是態度誠懇地問道:“周教頭,那依你之見,在下應該怎麼做?”

周熙騫沒有回答尹尚英提出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尹將軍,我問你,你是想做大英雄,還是想做吳世基吳大帥刀下的冤死鬼?”

尹尚英有些懵圈,不解地問道:“周教頭,此話怎講?”

周熙騫答道:“如果你想做大英雄,那就配合我演一場戲。假如你想做吳世基吳大帥刀下的冤死鬼,我這就送你出城。

“我敢斷定,只要你回到朔州城,只要你把我接受和談的訊息如實稟報給吳世基吳大帥,等待你的只有一個字,死。

“至於你的胞弟尹尚雄,也會受到你的牽連,被吳世基吳大帥貼上陣前投敵的標籤。

“尹將軍,你有陸遜的謀略,卻不知你有沒有陸遜的膽識。如果有,本教頭情願和你打一個賭。

“倘若你贏了,本教頭主動撤出義州城,把義州城雙手奉上。假如你輸了,呵呵,不好意思,你若是輸了就變成了死人,本教頭又怎麼好意思和一個死人索要賭注。”

尹尚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真有這麼好的事,只要自己回到朔州城,且平平安安的活下來,周熙騫就會把義州城雙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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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吧,周熙騫又不是傻子,他怎麼會做賠本的買賣?難道說,竟然不幸被他言中,只要自己敢回朔州城,等待自己的就是吳世基手裡的屠刀?

尹尚英很糾結,他真的想賭一把。可賭注不是錢財,而是自己的命,他不得不謹慎一些。畢竟,錢財沒了可以再賺,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賭,還是不賭?

思慮再三,尹尚英終於作出決定:“周教頭,我信你,我想當英雄。”

“好極了。”

周熙騫聽後自得地挺直腰桿:“既然尹將軍想當英雄,本教頭就給你一個當英雄的機會。”

尹尚英問道:“什麼機會?”

周熙騫答道:“自然是行刺我的機會。”

“這個,不太好吧。”尹尚英用疑惑的目光凝視著周熙騫,“在下是吳世基派來的和談代表,怎麼能做出行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呢?”

周熙騫笑問:“尹將軍,荊軻是不是燕國派往秦國的和談代表?荊軻有沒有在獻圖的時候拔出匕首刺向秦王?”

尹尚英急忙擺了擺手:“周教頭,這不一樣。荊軻是蓄謀已久,在下是臨危受命,豈能混為一談。”

“好吧,好吧。”周熙騫主動退讓了一步,“你說不一樣就不一樣。可你要清楚,荊軻刺秦王雖然失敗了,他卻因此而成為燕國乃至齊國、楚國、趙國、魏國和韓國士大夫心目中的大英雄。

“尹將軍,難道你就不想仿效一下當年的荊軻,砍本教頭一刀,成為你們高麗士大夫和國民心目中的大英雄?”

“想。”

尹尚英用力點了點頭:“周教頭,說說看,在下怎麼配合你演這場戲?”

周熙騫笑道:“不著急,咱們先吃午飯。等吃過午飯,咱們再商定一些具體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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