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來,縱然仲方溫熱,但她卻冷得發抖,背心已然溼透。她低下頭,狠狠咬了咬嘴唇:現在這個時刻,她唯有忍耐,忍受,忍痛。

哪知吳承運卻突然搖搖頭,淡淡地說:“母後,毓秀宮乃是新建的宮殿,倘若住進去的人因為惹事而沾染了晦氣,恐怕會影響毓秀宮的風水。依朕看,倒不如把璟婕妤送到京城郊外的止水庵去。止水庵名聲在外,一門上下都是清修之人,可謂福地洞天。這一來呢,可以照母後所說的那樣對璟婕妤暫時禁足。二來,庵堂乃佛門淨地,福澤綿厚,有佛祖菩薩的庇佑,也會使人心境澄明。有罪也好無罪也罷,都可洗去凡世塵埃。母後,你覺得這個主意怎樣?”

太后似乎沒有料到皇帝會有此建議,倒怔了一怔。旋即她點了點頭:“還是皇兒考慮得周詳,那一切就依照陛下的意思辦好了。”

吳承運略略頷首,立刻吩咐下去,讓人打點準備。他又喝令竊竊私語的眾人各自散去,而太后則給了林落兒一個複雜的眼神之後才離開。

林落兒有些怵然,她不知道太后的那一眼代表厭惡還是同情?

卻見吳承運看著四周逐漸遠離的人群,忽然湊近她迅速輕輕說了一句:“今晚朕會去止水庵找你。”然後便匆匆離開。

林落兒原本滿腹疑竇,不明白為何皇帝會反對太后的決定。此時聽了吳承運的這句話,原本焦躁煩悶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因為她知道,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即便是面對這段即將開始的戲謔的行程,她也一點兒都不害怕,一點兒都不慌亂了。

柴七和梅紅不敢耽擱,也攜了她回承乾宮收拾行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三人回去的時候並未見到吳承運,一打聽才知道,他人已在長信宮的御書房了。看來他是有意在避開她。

-止水庵位於京城東郊靈臺山的山腰上。

這裡四周群山環侍,止水庵掩映在層層疊疊的青蔥之下,只餘幾處古舊的雕花飛簷,悄悄地探出頭來,人們要仔仔細細地觀察,才能知道這裡原來還有一處房舍。

正值仲方時節,從京城出來一路向東,一簇一簇的木槿花一直蔓延到靈臺山的山巔,滿目的紫紅和翠綠。

一進山口,但覺涼氣襲人。然而京城畢竟位處北方,即便到了方日也不見得多熱。所以,從外面乍一進來,反倒令人陣陣生寒。

腳下鋪著一條並不寬敞的青石板路,因為常年難見陽光的關係,上面長了些青苔,但中間的地方卻比較光潔,想來定是由於善男信女常年前來拜祝,以及止水庵一眾女尼們出入靈臺山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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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山上走,便有越來越濃密的乳白色的雲霧飄蕩,彷如走進了一片混沌的迷夢之中。

山風輕拂,一片朦朧倏然散盡,“止水庵”的山門豁然佇立眼前。

“阿彌陀佛。”山門洞開,忽有一青衣白襪的女尼迎了出來,手上正轉動著一串佛珠。

“可是璟婕妤娘娘到了?”那女尼大約四十餘歲,頭上戴著一頂青色小帽,雖然遮掩嚴實,然而還是能看到她耳畔頸後的幾許黑髮。

那是因為在同裕朝,向來秉持“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理念。所以即便是方外之人,除僧侶必須剃度以外,女尼可以不用落髮,只需帶髮修行即可。

柴七答應了一聲,那女尼只微微頷首,神情清淡得近乎冷漠,這會兒見來人的確是上面交代要迎接的人,也只是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還好娘娘來得及時,若再遲些,這山上的路恐怕就不好認了。”

林落兒不禁回首望天,果然,湛藍無雲的天際已經添了幾分暗沉。再看下山的路,光照似乎也不太足了。

“貧尼乃是出家之人,請恕貧尼不能向娘娘全禮。”那女尼唱了聲佛號,躬了躬身。

“師太哪裡的話?”林落兒笑道,“是我等叨擾了師太的清修才對,阿彌陀佛。”說著也恭恭敬敬地回了聲禮。

那女尼見林落兒如此客氣,似乎有點意外,她緩緩道:“貧尼淨如,乃是止水庵的住持,廂房已經備好,請娘娘隨我來。”

日漸西沉,止水庵的青磚白瓦都塗上了一層胭脂色。

百鳥滑林而過,陣陣啁啾。

待夜幕悄然籠罩下來,靈臺山頓時變成了黑茫茫烏漆漆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哪裡。

待安頓好一切,用過晚齋,林落兒已換了一身淡青色的便服,跪在正殿佛像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閉著眼默默祈禱。柴七梅紅也換了衣服,這會兒不敢打擾她,便也分列兩旁靜候。止水庵的二十多名女尼正在誦經堂裡做晚課,因此正殿這裡顯得格外清靜。

過了半晌,林落兒終於緩緩睜開眼,慢慢起身,柴七梅紅扶著她準備走出正殿去,到了門口她卻不由停了下來——天邊一輪冷月正漸漸升起,她的心情,是不是正如這月光一樣清寂?

果然,她到底忍不住一聲長嘆。

“娘娘是不是還想著白天的事呀?”柴七始終還是最知寒知暖的那個,一見林落兒臉色不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依我看,這事也好說得很。最重要的是現在陛下肯相信你,才會說今夜來止水庵,娘娘不用擔憂。”

梅紅附和道:“就是就是,倘若陛下也相信那門子妖邪,便不會說要來找你了。而且,太后也只是要你暫時呆在毓秀宮而已,並沒有立即責罰,可見太后對你本來就大有好感。再說太后都到這把年紀了,什麼風浪沒見過啊,又怎麼會輕易相信這種事呢?”

兩人雖然服侍林落兒,但她畢竟今日才正式冊封,還沒來得及完全改過口來。

林落兒倏然回神,瞪了梅紅一眼,輕斥道:“梅紅,你這張嘴怎麼又沒有遮攔了?剛才你說的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知道嗎?”

柴七立即也恨了梅紅一下:“梅紅,以後說話真的要小心點。否則說錯了話,你自己得罪了人還是小事,倘若別人以為你是仗著娘娘在背後撐腰,甚至是娘娘在攛掇你說錯話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梅紅嚇了一跳,但她到底不是個笨人,立時便明白了個中利害關係,隨即尷尬地笑了笑:“是我錯了嘛,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以後我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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