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個子高一點,手裡舉著一把有名的針雲坊油傘,邊上畫著兩隻彩色鮮豔的大蝴蝶,冰雹打在上面的聲音似乎都特別清脆。滿街的人都是半溼半乾,越發顯得這對少年人如玉一般晶瑩玲瓏。

要在肥州看到這般整齊體面的人,當真不是一件容易事,這種人非富即貴,常人招惹不起的。當下行人紛紛駐足相讓,竟沒人敢伸直了脖子大膽看上一回。神纓客棧小二伸出的手也頓覺尷尬,急忙縮了回來,大氣也不敢出。

誰知這二人迎著客棧走了過來,一直走到屋簷下,少女收了傘,小二幾乎看直了眼睛。她身邊那個瘦弱的少年,實在美麗之極,倘若不是將長髮束起做男子狀,加上他面色冷漠眼神硬朗,當真要把他當作一個秀雅女子。似是被小二看得不爽,那少年微微皺眉,漆黑的眼珠粗粗瞥過去,如玉琢的面上有絲不耐煩的神色。

小二急忙垂手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招呼,“兩位客倌是要用飯還是投宿?”

那少女倒是個爽朗的性子,孩子氣地甩了甩傘上的水滴,笑道:“要上等的客房……一間。”

少年面上忽然一紅,便似玉石勻染一般,豔麗奪目,可惜了他的好容貌,一開口卻十分沖人,“兩間!誰要和你擠一張床!”

那少女撅嘴道:“咱們是姐弟,怕什麼?我說一間就是一間!”她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說進了客棧,小二急忙引上二樓上等客房,掌櫃的親自送茶送手巾,殷勤無比。

這二人自然是林落兒和苟安民了,原來他們在錢莊裡用兩片金葉子足足換了一百多兩銀子,當下整理儀容去買了許多新衣服。正如林落兒所說,人要衣裝,在肥州,無論是人是狗,只要穿得氣派,便沒人敢公然欺負。這一路走來,倒比以前順利許多,駐營的官兵也遇了一些,再也不敢放肆,只當是誰家的公子小姐出來,有的甚至連令符也不看直接放行。

“二位客倌要熱水麼?還是想先用晚飯?”掌櫃的磨蹭半天也不走,難得撈到貴客,他比平時簡直要殷勤百倍。

林落兒看了一眼苟安民,他也不說話,似乎還在生悶氣。她笑了笑,說道:“打熱水進來吧,我們想洗個澡。”這一路風塵僕僕,換了衣服也沒來的及仔細整理,如果脫下身上那些華麗的衣裳,就會發覺他們胳膊和腿上還有殘留的泥濘,摔下懸崖之後,他們壓根就沒怎麼清理過。

苟安民漲紅了臉,動動嘴唇是想反駁,最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沉默。這個丫頭,不但一腦子漿糊,而且似乎也沒有任何男女之防,還是說,她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個男子?真覺得他是個弟弟,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

掌櫃的連聲答應著,急忙吩咐小二下去打熱水,他卻搓著手站在門口不肯走,只是笑。林落兒瞪圓了眼睛,她到底沒經驗,不明白這人要做什麼。苟安民卻從袖子裡取了一錠一兩重的碎銀子,隨手遞上去,一面道:“多燒點熱水,天氣冷。待會把晚飯送上來,我們就不下去了。”

掌櫃喜得連連點頭,又問了要吃什麼,林落兒順口報了幾個菜,全是精緻的肉菜,這下掌櫃的更加確定他們必然身份不凡,喜滋滋地答應著下樓去了。

林落兒推開窗戶,望著外面陰沉沉的天,冰雹越下越大,眼看有下雪的趨勢,她嘆道:“要是下雪可就麻煩了,趕路一定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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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安民攤開包袱,把新買的衣服一件一件攤在床上,說道:“沒關係,明天去買氈靴,那個結實,適合在雪地上走,還防滑。”他取出荷包,數了數裡面的銀子和金葉子,又道:“明天再去換一點銀子,出了神纓鎮,就沒有大錢莊了,須得存點錢在身上。”

林落兒剛想誇他想得細緻周到,忽然聽見有人敲門,原來熱水送上來了。儘管苟安民十分不情願,兩人還是分別洗了澡換上了新衣服,飯菜送上來的時候,兩人頂著溼淋淋的頭髮去端。

飯菜很精緻,林落兒餓了,狼吞虎嚥,苟安民卻吃得極慢,十分秀氣。林落兒吃完一碗飯之後,他才吃了小半碗。林落兒皺眉道:“你怎麼吃那樣少?多吃點!你想一直這麼瘦麼?”她夾了許多肉堆去他碗裡,堆成了小山。

苟安民面色不變,照樣小口小口秀氣地吃著,林落兒盯著他看,忽然覺得有些怪異。怎麼說呢,人吃飯的時候,樣子總不會太好看的,但苟安民不同,他吃飯的時候也很漂亮,每一個動作都很精緻,精緻的就像在澆扈,寫字,畫畫,總之就不像吃飯!

老闆曾說過,上流之人不但言行舉止優雅,就連許多小細節都是完美無可挑剔的。她曾經怎麼也想象不出來一個人吃飯或者打噴嚏的時候還能優雅到什麼地方去,以前在書局,吃飯就是打仗,四雙筷子滿天飛地搶菜,根本毫無形象可言。可是……原來人也可以這樣吃飯!她怔怔地看著苟安民小小地夾起一撮米放進嘴巴裡,連牙齒都不露,慢慢地咀嚼。這樣精緻的行為,讓人驚豔,卻也覺得很累。

“苟安民……”她突然喚了一聲,有些猶豫地,似乎是想問什麼。

苟安民抬頭淡淡地看她,她的頭髮還是溼漉漉地,臉蛋紅撲撲好像蘋果,林落兒是很美麗的,但顯然她自己一點都不知道。當她定定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當她微笑的時候,都有一種清新的感覺,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她這種美麗比高山上的晶瑩雪還要清澈潔白。

“你是想問我以前的事情麼?”他輕輕說著,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林落兒很想點頭,可是她最後卻搖了搖頭,“不,我不問。你要是想說,一定會告訴我的。我問了你才說,那就是我不對了。”

他輕輕喝了一口湯,才道:“其實也沒什麼,我曾被貴人包養了一年多,自然學了點東西。那一年雖然沒什麼自由,不過那人待我倒是不錯,吃好穿好,挺快活的。”

那你現在不快活麼?林落兒張口就想問,還是沒問出來。被貴人包養,這是怎麼樣的情況,她也不清楚,但隱約也明白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苟安民看人的時候很冷,那是一種骨子裡的冷漠,誰也不信,誰也別靠近,這種眼神讓她很難過,他這樣年紀的少年,本該是天真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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