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裳臉色驟變,呼吸一沉,良久沒有應聲。

李玄毅一愣,心中一震,看來這個名字在道家竟似是一個忌諱一般,卻不知道這其中隱藏著什麼樣的秘聞舊事。

“王爺怎會知道這個名字的?”過了許久,樂裳才緩緩問道。

樂裳的模樣頗讓李玄毅費解,隨即直言應道:“我曾在東府和另一個地方見到過這個名字,似乎牽扯了什麼不為外人所知的驚天秘聞,這些年我也曾留意過,但是並沒有找到關於此人的蛛絲馬跡,所以才有此一問。”

“王爺不是並不關心這些事麼?”

“樂姑娘的言中之意這個名字牽連甚廣,莫非道家和魔門的千年之爭,此人也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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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裳深吸了一口氣,看了李玄毅一眼,沉聲說道:“豈止是牽連甚廣,這個名字的秘密不比千年之爭的隱秘少多少。我的確知曉此人的名號,不過內中緣由我不能說,王爺若是想追根究裡,也許真要去往柳州一行了。”

李玄毅怔了怔,略一思量,和聲說道:“原來如此,看來我隨口一言當真是應了天意,也好,南府事了再說吧。”

樂裳輕輕嗯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兩個人又安靜了下來,同行將士各自歇息,亦有暗樁守夜,為鹿跳巖的夜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王爺,你可曾害怕過什麼?”樂裳忽然問了一句。

李玄毅挑了挑越來越小的篝火火苗,輕聲說道:“自然怕過。”

“哦,那是什麼?”樂裳饒有興致的看著李玄毅。

李玄毅盯著火焰緩緩說道:“我應該不算怕死,也沒有擔憂過落魄窮苦,身邊親人好友的生離死別固然傷心,但總歸輪不到害怕。這些年於大齊朝堂,江湖沙場,也曾經歷了些風雨,有驚有險,總是這樣一路過來了,但還不曾讓我怕過。”

樂裳靜靜的看著李玄毅,如果這些事都不能讓李玄毅害怕,那還有什麼事會讓這位大齊權傾朝野的皇子害怕。

李玄毅長吁了一口氣,淡淡說道:“我心底最怕的其實是勢。”

“勢?”

“大勢所趨的勢。”李玄毅悵然一笑,和聲說道,“大勢所趨,順者昌,逆者亡,其實在這之後就是無力與無奈。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勢之將成,必先有術,術有妙算,其後成法,進而成勢。不論是術還是法,必然有勢可尋,應勢成勢,則可事半功倍。世人所說的勢多指權利和威勢,有言道君持柄以處勢,故令行禁止;柄者,殺生之治也;勢者,勝眾之資也。凡明主之治國也,任其勢。飛龍乘雲,騰蛇遊霧,雲罷霧霽,而龍蛇與蟲寅蟻同矣,則失其所乘也。賢人而詘於不肖者,則權輕位卑也;不肖而能服於賢者,則權重位尊也。說的就是帝王治天下的勢,其實一個勢字,又豈是區區一朝天子王侯的權勢威望所能囊括的。”流雲棧眨了眨眼睛,仔細聆聽李玄毅的一番話。

今夜的天氣雖不算好,但不知何故,李玄毅看著眼前的樂裳忽然談興大起,和顏一笑,輕咳一聲接道:“勢,古字作'執’,字形從'幸'從‘丸’,'秦'為高臺,‘丸為圓球,單從字面意象是圓球處於高臺即將滾落的情形。上古兵法曾有雲'轉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說的就是這個字。即成的事態局面往往有眾多人的參與其中,每個參與者都能對局面的演變造成或多或少的影響。權貴王侯的影響稱之為權勢;山川地形稱之為山勢、地勢;一個並未實際在場,但又使人不得不有所顧忌的威懾,由此形成一種引而不發的威勢;事態不可阻,但卻反向而行之際,可以讓人感受到一種動而不可止的勢力。身在局中的或即將入局的人或物所具有的影響力,可以形成為陣勢、氣勢、聲勢,各種影響混而為一,就形成了趨勢。它們有強有弱,有攻有守,或相抵消或相輔相成,或相抗爭或相妥協,這便是勢態。如果勢態一旦大成,難以被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左右的趨勢,即為大勢,也便是所謂的大勢所趨。憑藉陰謀陽謀營造一種利於預料演變的趨勢、大勢,稱之為謀勢、集勢、蓄勢或造勢。憑藉業已具備的趨勢而推進,則稱之為借勢、乘勢、順勢、任勢。。。呃,我似乎說的多了些,有些乏味了吧。”

樂裳全神貫注,聽罷連連擺手道:“我從未聽過這些,很好聽呢。”

李玄毅展顏一笑,頗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氣:“勢一詞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清楚,不過不論是王朝興衰更替,亦或是滄海桑田的變化去留,莫不都可以於勢中找出痕跡來。只是勢可為,亦不可為,有些勢求不得,避不開,也躲不過,所以才有求之於勢,不責於人的說法。”李玄毅微微一頓,忽然間身上散出一股彷彿沉積了千百年的滄桑,說不出怎樣的感覺,只叫人不由自主的心神輕顫,“就以此刻與你我同行的五十位軍中將士為例,只要身在這崇山峻嶺之中,借山川之勢和兵鋒威勢,倘若對敵,就算南韓殘兵有近千之眾,我亦有把握來去自如,而敵將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間。不過,我率五十人勝千人又能如何,這座鹿跳巖的勢並非能抵擋林山縣的勢,而林山縣的勢也未必能左右掖涼州的勢,如此而已。”

“掖涼州的勢也不能影響南府乃至大齊天下的勢。”樂裳輕聲接道。

李玄毅輕咳一聲,靜靜說道:“對,所以這個大勢所趨便是我最怕的。”

“我明白了,可是,王爺將這些話說給我聽,你會後悔麼?”

李玄毅呆呆出神,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夜了,明日還要趕路,樂姑娘早些歇息吧。”

樂裳一愣,李玄毅忽然轉了心緒,格外顯得蕭索。不等樂裳再出言,李玄毅突然起身,歉然一笑,走進了殘敗的火焰照不到的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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