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雲修不希望對於女兒來說,珊瑚是一個陌生人。

他一直堅信,他們一家三口會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重聚,哪怕需要他耗費一生的時光去尋找珊瑚也在所不惜。

如果海棠見到了孃親,卻不認識她,這對哪怕獻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讓女兒自由誕生的珊瑚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從尚未懂事的小嬰兒開始,海棠便時常被爹爹抱在懷裡,耳中聽著爹爹用柔暖的聲音給她講述孃親的故事。

或許是母女連心的關係,只要一講起珊瑚,哪怕還是個小嬰兒,小海棠也會立刻停止啼哭,嘬著手指頭乖巧地聽著。

如今珊瑚的故事更是成了小海棠睡前必聽的安枕故事,那個她毫無記憶的孃親總是能讓小丫頭忘卻對黑夜的恐懼,安心地熟睡。

百里雲修略一思索,柔聲對女兒說:“那今天給你講爹爹和孃親去摘桑椹的故事吧!”

小海棠忽閃著長長的眼睫毛:“爹爹,什麼是桑椹?”

百里雲修認真回答:“是一種紫得發黑,酸酸甜甜的果子。”

“跟葡萄一樣嗎?”

百里雲修微笑搖頭:“不太一樣,吃完桑椹之後,手指頭和舌頭都會變成紫色的,這個不容易儲存,所以宮裡面吃不到。”

小海棠吞了吞口水,睜大著希冀的目光,等著爹爹繼續講下去。

百里雲修徐徐講述著在桑椹成熟的季節,她的孃親總是會提著一個竹籃,爬到高高的桑樹上摘上滿滿一籃子,她爬樹可厲害了,漫山遍野沒有她不能爬上去的大樹。

然後她會把新鮮的桑果分給師兄弟幾個,大家吃得滿手滿臉都成了黑紫色,用清水也洗不乾淨,免不了給師父看見了一頓責備,然後大家一起被罰刷洗地板。

講述的同時,百里雲修的目光逐漸飄遠,腦海裡浮現出那段年少的時光,是那麼地平凡,卻如今成了他記憶中最割捨不掉的部分。

“爹爹的師父好凶哦!”小海棠聽到這裡,攥著拳頭替爹爹和孃親打抱不平。

百里雲修收回目光,笑著說:“爹爹的師父很嚴厲,但是心腸很好,海棠還小的時候,他還來宮裡給你把過脈,讓你能健健康康長大。”

小海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又問:“爹爹,等娘回來了,可不可以讓娘帶我去摘桑椹?”

百里雲修心中酸澀,聲音卻越加溫柔:“她一定很想帶海棠去。”

“那娘什麼時候回來?”

小海棠天真的眸子讓百里雲修心中忽然感覺刺痛,他不忍戳破女兒的期望,仍是柔聲說著:“很快,她很快就回來了。”

小海棠打了個哈欠,在爹爹的懷裡縮了縮身體,睡意逐漸襲來。

百里雲修輕拍著她的後背:“快睡吧,爹爹就在這兒陪著你!”

小海棠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小小的腦袋裡幻想著酸甜桑椹的模樣,迷迷糊糊間看見有一個仙女一樣的人衝她招手,要帶她一起去摘桑椹。

百里雲修注視著女兒逐漸睡熟,輕輕地嘆息一聲。

他有的時候會感到惋惜,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樣貌中十有八九分都隨他,卻不怎麼像她的孃親,難道是珊瑚不願意讓他記得自己的模樣嗎?

唯有在睡著的時候,百里雲修才能在小海棠的眉眼裡尋找到些許珊瑚的影子。

百里雲修憐惜地看著女兒在睡夢中微微顫動的眼睫,思緒逐漸飄向了那個伶俐可人,會脆生生喚他“李修哥哥”的姑娘。

小山,時光荏苒,會不會終有一日,模糊了你的模樣?

******

近些時日,從古羲大陸的四面八方,數支出行的隊伍同時朝著一個方向前行著,這便是南芳國的國都。

一日黃昏時分,南芳國都城百里外的一座小縣城,忽然駛進了一隊奢華的人馬車隊,百十來號人,一個個人高馬大,尤其是最當間的那輛馬車,雕金琢玉,堪比一座樓閣般寬敞,把小縣城的大馬路佔得是滿滿當當。

當地人都忍不住丟下飯碗跑到街邊圍觀,尋思著是哪位皇親國戚出行路過他們這兒。

車隊徑直來到縣城最大的一家客棧,領頭的一位中年男子率先跳下馬背,進去詢問了片刻,出來之後來到馬車前,恭敬地抱拳對馬車外的一個年輕男子稟報說:“城主大人,客棧已經收拾乾淨,只是房間不夠,一部分人得去別家客棧歇腳。”

已經成為飛龍城新任城主的琥珀一身藍色錦衣,側身坐在馬車外笑道:“有勞韓大哥費心安排,讓大家今晚不必拘束,多點些酒菜,不要委屈了自己。”

韓墨生笑著應了,自去喚人卸馬幹活。

琥珀朝馬車內喊了一聲:“煙兒,該下車了!”

馬車的門簾立刻被掀起,露出緋煙精緻的臉龐,以及滿頭的珠釵玉環。

她還沒來的及打量今夜留宿的客棧,兩個小糰子便迫不及待地鑽出馬車,也不管馬車離地面有多高就要往下跳。

琥珀一手一個拉住兩人的衣領:“核桃,櫻桃,出門在外要講規矩,你們忘了嗎?”

兩個眉眼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家夥一個跟爹爹一樣身穿藍色衣裳,另一個卻跟孃親一樣穿著妃色衣裙,在爹爹的手中不停地掙扎:“爹!放我下去!”

琥珀把一雙兒女送到地面上,一撒手兩人立刻就衝進了小客棧,東摸摸西看看,不停地問“這是什麼”,好奇地不得了。

甚至還圍著胖乎乎的客棧老闆,問他的肚子裡是不是藏了什麼好吃的,把老闆羞得無地自容。

琥珀抬手把緋煙扶下馬車,緋煙四顧著客棧的環境,頗有些感慨:“好像咱倆闖蕩江湖時的感覺。”

琥珀笑道:“那時候咱倆單槍匹馬,哪有現在這麼氣派。你先帶孩子回房休息,我這邊安排好了就過去。”

時光讓緋煙的身上有了柔和的氣質,她對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家夥招了招手,一手一個牽著上了二樓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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