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靈山莊。
銀硃哼著山中小調在廚房裡來來回回,手腳麻利地整理著新鮮的食材。
伯明先生帶著玉竹他們離開已經三月有餘。
在這段時間裡,銀硃一人照料著山莊裡的花草藥材,時日久了,也開始覺得寂寞起來。
前日,月影忽然出現在山莊門外,身著黑衣,仍是那副風雨不驚的表情,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絲難掩的倦容。
銀硃日日都期待著與月影見面,自然是歡喜異常,笑靨如花地接他進了山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日常飲食起居。
月影有些尷尬地應對著銀硃的熱情招待,但是一旦對她說不必太過費心,銀硃便立刻神情沮喪,雙眼含淚,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讓他無法再說出狠話,不得不接受她的照顧。
先前他來山莊的時候,至少還有別人在旁,銀硃有所顧忌,也無法粘他太緊。
這一次,沒想到別人都不在,就只剩了銀硃留守,他避不可避,不禁冷汗直冒。
銀硃收拾出幾碟精緻小菜,拿木盤端著去了前廳,發現月影並不在外面。
她抿唇一笑,心想,他一定在房間裡休息,我去瞧瞧他在做些什麼。
當下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地來到月影房門之外。
房間裡悄然無聲,銀硃尋思,他難道不在嗎?這麼想著,眯起一隻眼從窗格子往裡面看。
只見房間里拉上了窗幔,光線十分昏暗。銀硃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才看清楚屋內狀況。
只見月影光著上身,右手支著額頭伏在桌上,身子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他手邊桌子上,放著幾個藥瓶和一卷紗布,紗布上面隱隱有血漬滲出。
銀硃一驚,月影受傷了嗎?他既然受傷了,怎麼不告訴我,讓我幫他看看?
不知道月影平日裡都在忙些什麼,似乎也並不總是替伯明先生辦事。他總是來去匆匆,卻從來不提起他自己的事情。
銀硃輕輕推開了房門,繞到月影身前,果然見他閉著眼睛,呼吸深沉,顯然是已經睡熟了。
他的黑衣搭在椅背上,露出上身線條明朗的肌肉,胸前肩胛骨上,纏著一圈紗布,十分整齊,手法甚是嫻熟,似乎他經常做替自己包紮傷口的事情。
銀硃怕他趴在桌子上休息著涼,便取了榻上薄毯過來,想替他披在身上。
走近他身邊,銀硃發現在月影的右臂胳膊上,有兩枚紅色的梅花紋身,與他的個性十分不搭,不禁有些奇怪,撇了撇嘴,心想,難道是為了哪個姑娘紋上的?
但她也沒想太多,將薄毯往他的肩頭披去。就在薄毯剛剛觸到他的皮膚的瞬間,月影忽然一個轉身,右手成爪扣上了銀硃的喉嚨,將她按在桌面上。
這一下來勢迅如閃電,銀硃驚慌之下全然忘記了反抗,睜大了眼睛看著月影。
月影此時也已經看清是她,又看見她手中的毯子,明白她的用意,急忙鬆開了手,扶她起身。
“我不知道是銀硃姑娘,是否傷到了哪裡?”月影忙問。
銀硃右手撫在心口,搖頭道:“我沒事。”
月影見她神色尤自驚慌,知道自己確實嚇著了她,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常年露宿在外,師父教導我就算是睡覺的時候也要保持驚醒,所以我剛才一時緊張,才出手攻擊了姑娘。”
銀硃聽他所言,不僅沒有氣惱,反倒心疼起月影來,這些年難道他都沒有安心睡過一次好覺嗎?
她柔聲說:“我打擾你休息了!你還是去床上睡吧,飯菜等你醒了,我重新給你熱一下。”
說罷,就要轉身出去。
月影忙叫住她:“銀硃姑娘!”
銀硃帶著希冀回身看他:“怎麼了?”
月影道:“不必麻煩了,既然伯明先生不在,我也休息了一日,等下就要離開了。”
銀硃一愣:“這麼快就要走嗎?”
月影點頭:“我沒有待在這裡的理由,也不想給你添麻煩,所以就此別過吧!”
說著,便去收拾桌上的藥瓶紗布。
銀硃看著他動作迅速,片刻間便把自己的隨身物品收拾妥帖,套上外衣,朝她一拱手便要離開。
銀硃怔怔地看著他,卻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來,只得輕聲道:“路上注意安全。”
月影點頭:“多謝姑娘。”轉身踏出房門。
銀硃無力地坐在他剛剛伏身睡著的地方,微微嘆了口氣,心想,我就這麼惹你心煩嗎?不願意與我多待一刻。
……
千里之外,南芳國皇宮內院。
夜已深,蟬鳴歇。
昭帝獨自一人立於朝乾殿內,隔著緋色窗紗看著夜空一弦新月。只覺得月色朦朧,幾片薄雲隨風而至,逐漸將清冷的月色掩蓋。
似乎有一場暴雨將至,昭帝心想。
他回身坐到桌案前,看著堆得滿桌的奏摺書簡,當間報喜之信少,報憂之信多,讓他不禁心力交瘁,甚感乏力。
一陣夜風不知從哪裡吹來,讓昭帝握筆的手微微一顫,筆尖歪斜,落筆便是一道難看的弧線。
昭帝心中煩悶,將奏摺丟到一邊,雙手扶額,嘆道,我果然是老了嗎?
他想起出外遊歷的太子百里鴻淵,又想起流放在外的皇長子,服毒自盡的次子,最終想起了三年前便下落不明的百里雲修。
我終究不是一個好父親,讓自己的眾多兒女命途多舛,如今連皇帝也做得力不從心,當真到了退位讓賢的時候了嗎?
就在他滿心煩躁之時,一個黑影從房間陰影裡滑出,迅捷而又悄然,彷彿鬼魅一般,走至燈光籠罩的範圍之外停下。
昭帝並未聽見任何聲響,卻感受到了他的出現,抬起頭來,正對上黑夜中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眸子。
昭帝微微一笑,像對待老友一般:“甚少見你主動出來,暗影。”
那影子正是昭帝手下的暗衛首領,暗影。
他聲音低沉:“非到不得已之時,我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
昭帝點頭:“那現在是不得已之時嗎?”
暗影沉默,右手一晃,昭帝只覺得眼中寒光一閃,他的刃鋒竟是對著自己的方向。
昭帝露出一絲驚詫,隨即轉為一抹苦笑:“我以為你聽命與我。”
暗影道:“曾經是。”
“那如今,你是為誰效命?”昭帝問他。
暗影又是沉默。
昭帝便又換了個問題:“那又何必等到今日,為何不一開始就殺了我?我知道你有這個實力。”
暗影低聲回答:“為了給他時間,讓他羽翼豐滿。過早暴露他的存在,只會讓他陷於危險之中。”
昭帝低聲嘆息:“看來,那個傳說是真的了,玄君真的留下了血脈。”
暗影直視著昭帝,許久之後才微微點頭。
昭帝冷笑一聲:“三十餘載,我以為足以信任一個人,卻是我錯了。老朋友啊,你真的下的了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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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靜立於光亮無法觸及的黑暗之中,看不清楚面容表情,良久之後,他的聲音些微有些嘶啞:“我沒有選擇。”
昭帝忽然想起一事,握緊了座椅上雕刻著金龍的扶手:“我曾經讓你的人去保護雲修,你把他怎麼樣了?”
暗影道:“只要他不打算回來做皇帝,他便是安全的。”
昭帝冷笑道:“那太子呢?這麼說你是不會放過他了?”
暗影道:“陛下,您真的是顧慮太多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罷,握著短刀,一步一步走出了陰影,走進了昭帝的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