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瀾從殿內走出來,看見孑然立在梓玉宮門口的百里鴻淵,微微嘆息,過去將他拉進了宮苑:“外頭風大,還是進來吧!”

百里鴻淵並沒有反抗,回到房間裡,看見靠窗的几上擺著砧板擀麵杖等物事,上面已有了十來個捏得精巧的素包子。一個有些昏聵的老嬤嬤正打算端了去後院兒裡蒸了,就算是這一宮中人的晚飯。

最近這一兩年,梓玉宮愈發破敗了下去,負責內務的公公們知道這宮的娘娘早已失了寵,雖有個皇子也是個病秧子,不中用,所以明的不敢,暗裡卻剋扣怠慢,後來甚至連熱飯熱菜都不送了,淨是些冰冷的饅頭鹹菜。葉之瀾便乾脆讓御膳房每日別送了,用自己不多的月銀與每季領到的幾匹緞子換了簡單的米麵和青菜豆腐,每日裡只在後院搭火做飯。特別是皇兒的飲食,她都是自己動手,儘量做得精緻些,以免委屈了他。

百里鴻淵看著母親衣襟上還沾了些麵粉,一雙纖纖素手早已粗糙,以前留的指甲也剪了,不禁心酸,低聲問道:“母親可曾後悔生了我?”

葉之瀾微笑著拉他一同坐在榻上,溫和地道:“生了你是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一件事。”

百里鴻淵想起,在自己還尚且懵懂無知的時候,有次發完病,哭著問母親:“我生病了,為什麼不讓父皇來看我?”

葉之瀾一邊為他擦著眼淚一邊自己淚流不止,她對他說道:“人們都害怕這些他們覺得奇怪的事情,你的病若是讓你父皇瞧見了,定然會嚇到他,以後就不願意再見到你了!你還記得小宮女翠環嗎?”

他自然記得。翠環是一個溫柔和順的女孩子,雖然這宮裡缺衣少食,但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反倒是盡心盡責服侍,幼小的百里鴻淵很依賴她。

然而,一次她看見了殿下發病,嚇得花容失色,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他,打死不願意與他單獨相處。後來不過兩年,便一病死了。

自此,除了他母親,百里鴻淵不再隨意親近任何一個人。

百里鴻淵輕輕替母親掉沾在秀髮上的白色粉末,鄭重地道:“母親且再稍稍等待一段時間,孩兒定會想辦法讓您脫離這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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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之瀾見他命途多舛,卻又懂事體貼,忍不住一把將他摟緊懷裡,笑道:“那我就全指望淵兒你了!”

葉之瀾只道這是皇兒的意氣之語,並未往心裡去,一時,老嬤嬤端來了蒸好的素包子,和三碗小米粥,也不拘什麼禮數,三人圍著桌子吃飯,葉之瀾把幾個最大的包子放在百里鴻淵面前,讓他多吃一點。

百里鴻淵面上沒有什麼不妥,吃了飯,又陪著母親說了會兒話,便回房中歇息,又熬過清冷一日的葉之瀾也熄了燈,早早睡下。

合衣躺在床上的百里鴻淵卻絲毫沒有睡意,他睜大著眼睛,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靜靜地等待著。沒有人知道,他一直在暗暗盤算一件事情。

他這幾年,從母親與舅舅私底下交談的隻言片語中瞭解到,除了他們這些族人外,在南疆深山裡還有另外一批族人,而他們的族長,有解救他發狂之症的手段。

母親不願讓他去找那些人,但是百里鴻淵知道,只要他這症狀一日不除,他便一日無法立於太陽底下,讓別人知道他的才能,她的母親也只得藏巧守拙,永受這冷宮之苦。

他開始偷聽母后與舅舅的談話,又故意有的沒的引出一些細枝末節,漸漸有了那群族人隱身之地的大概方位。但他也知道,為了防止外人入侵,他們還在那片山林裡施了些障眼的法術,並不是那麼輕易便會被找到。

一日日長大的百里鴻淵顧不得這麼多了,他偷偷攢了點銀錢,又包了兩件衣服,就這麼靜待著時機。

三日前,他剛剛發過病,所以算起來他有二十多日的時間去尋找那個地方。他估算了一下,若是騎馬日夜兼程,倒也堪堪夠了。

外間開始傳來守夜的老嬤嬤的鼾聲,丑時的梆子聲遠遠傳了過來,百里鴻淵知道是時候了,再有一刻便是夜間守衛交班的時辰,是他出宮的唯一機會。

他無聲起身,把一封寫好的書信放在臥房的書桌上,踮起腳出了房門。

外面一片靜謐,他很輕鬆便出了梓玉宮。接著,他一直走在宮牆的陰影中,因為今天月亮不甚明亮,他又穿著一身黑衣,一路順遂便到了甫陽門。這個宮門是供每日送菜送糧的農夫們進出的,為了讓皇帝與各宮娘娘吃上最新鮮的菜果,每日寅時便開了宮門,這時候還是漆黑一片。

百里鴻淵在一處凹牆內躲了一陣,果然見到緊閉的宮門緩緩開啟,開始有拉車趕牛的人進進出出。

百里鴻淵尋了一個落單的,上前迷了他的心智,躲在他車上的一處藤筐中,隨著牛車緩緩朝宮門走去。

皇宮的守衛十分盡責,一個個進出的人都要檢查盤問。可是此時進出口車馬頗多,僅有一個守衛到了百里鴻淵所躲的牛車旁邊,掀開一個個空蕩蕩的藤筐檢視,直到最後一個藤筐,他一掀起蓋子,就看見一個人同他四目相對,愣了一下,便要叫嚷,百里鴻淵哪裡會給他機會,瞬間就讓他迷糊了,他放下蓋子對農夫喝道:“快走快走!”

就這麼,百里鴻淵被牛車一路帶著,遠遠離開了他從未踏出的皇宮。

一路搖晃,百里鴻淵蜷縮著腿在這藤筐裡打起瞌睡來,突然牛車一震,停了下來。他立刻醒來,從藤筐裡爬出。趕車的農夫還是渾渾噩噩的,衝他傻笑。百里鴻淵並不管他,只是看著周圍。

不知不覺天已矇矇亮,此時他已經身在一處農莊之外,眼前是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水田,水稻才剛剛抽出嫩芽,蜿蜒的田埂上已有農人扛著鋤頭行走了。更遠的地方,是朦朧的群山,在霧靄之中透出些靛藍的顏色,他知道,那裡就是他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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