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南芳國皇宮一隅梓玉宮。

睜開眼是血紅一片,嗅在鼻子裡的也滿是血腥與汙穢的味道。渾身因為過度的癲狂而疼痛不已,但是腦海中卻仍是清明。

年僅十歲的百里鴻淵無力地趴在滿地狼藉的地磚上,彷彿夢魘一般,他感覺自己的魂魄似乎被這僵硬的軀殼死死禁錮,想要挪動一下手指都是不能。他好想讓自己暈過去,或許這樣還能好受一些。然而,每到此時,他的身體絕對會保持著最敏銳的狀態,似乎要把這窒息的痛苦深深刻在骨頭裡一般。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在他身後開啟,透進來一束刺眼的光線,而他卻無力回頭去看。

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盪,有些急迫地跑到他身邊,將無法動彈的百里鴻淵抱緊了懷裡。

還沒有當上皇后,只是一個小小宮嬪的葉之瀾滿臉淚水,但仍剋制著不讓自己的孩兒聽到她的脆弱,她在他耳邊低喃著:“都是我的錯,讓你小小年紀,便受著這樣的痛苦。”

這樣的話她已經說了好多遍,彷彿明白了緣由,他便能好受一些似的,百里鴻淵閉著眼睛都能背下來接下來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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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會告訴他,他們原本是擁有特殊神力的一族,但是卻因此被世人所誤解,所忌憚。很多族人便捨棄了廣闊的天地,藏匿起自己的行跡。她不想跟這些族人一樣,縮在不見天日的深山裡頭苟且偷生,所以才想盡辦法入了宮,從一個端茶侍水的宮娥做起,終於一朝獲得了皇帝的青睞。

憑藉她的容貌和性情,她輕鬆地得到了皇帝的寵愛,開始成為這偌大宮殿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沒曾料到,覬覦寵妃之位的,不僅僅只是她一個。

在她懷著第一個孩兒的時候,她疲於應付無處不在的陷害和讒言。今天是一碗添了紅花的參湯,次日又是一個藏了針的枕頭,稍有一個不留神,多行了一步路,多說了一句話,便有人掩袖在皇帝耳邊嘀嘀咕咕。

再這樣下去,我的皇兒可就無法誕生在這個世上了!葉之瀾心裡如明鏡一般,與其任人宰割,不如主動反擊,而她又不是沒有力量和手段。

短短數月之間,幾個曾經陷害她的妃嬪都莫名奇妙出了差錯。一個最善歌舞的,在孔雀臺跳舞的時候跌斷了腿。一個最喜音律彈箏的,竟在國宴之上奏了前朝舊曲,惹得龍顏震怒。還有一個愛施讒言的,走路的時候不留意腳下,被一塊翹起的青磚絆倒,跌下去的時候咬了舌頭,因而一命嗚呼。

漸漸的,開始有人在身後對葉之瀾指指點點,莫名覺得她可怖,得罪她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別的宮嬪們見了她都躲著走,宮女們服侍的時候亦是戰戰兢兢。

她對此毫不介意,她只要她的孩兒能夠一日日健康長大,平安墜地。然而,天卻不隨人願。她憑著自己勾魂攝魄的本事產除了異己,但是卻忘記了這樣的能力也不是無窮盡使用的,反倒會耗人血氣精神。若是平日裡倒便罷,多補養休息即可,然而她卻懷著身孕,數次之後便已動了胎氣,終於在錯誤的時辰誕下了皇兒。

新出生的皇兒粉嫩一團,又活潑可愛,就連皇帝也忍不住連日過來逗玩,順帶著對葉之瀾的寵愛又多了一分。產後體虛的葉之瀾靠在軟枕上,看著父子二人親暱的景象,不禁覺得自己終於熬出了頭,她沒料想,自己是高興的太早了。

轉眼將近一個月過去,那是一個朔月的夜晚。葉之瀾卸了妝,正欲就寢,忽聽得嬰兒室內一陣啼哭,卻不似平日裡那般因為肚餓哭泣的聲音,而是一種嘶嚎,彷彿夜貓一般,聽得讓人遍體生寒。隨即,照看皇子的一個嬤嬤連滾帶爬到了她身邊,說殿下不好了,驚得她顧不得換上衣服,赤著足就跑到皇兒的搖籃邊,一眼下去,身子便涼了半截。

襁褓之內的小小嬰孩赤紅一片,連帶著雙眼都發紅了,猶如鬼魅一般。他雙腳亂蹬,雙手亂抓,用與他年紀不相稱的力氣掙脫了襁褓的束縛,眼淚和口水流了他滿臉滿身,還沒長牙的嘴巴張大著,似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頸一般,拼命地想要呼吸。

跟來的嬤嬤在一旁焦急地說:“殿下不知道是得了什麼病,還是快點傳太醫吧!”說著就要往外跑去。

這也是葉之瀾的第一個念頭,但是那嬤嬤剛跑了兩步,她突然一個念頭,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別去!”

嬤嬤愕然回身看她:“娘娘是打算怎麼辦?”

葉之瀾只是抱起兀自啼哭的皇兒痛哭不已,讓站在一邊的嬤嬤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想起族裡的一個傳說,說是他們名為魘族,是因為能夠掌控人心,然而卻有一些生辰八字不祥的孩子,反倒會被夢魘所控,一旦發病,便會失去神志人心,癲狂不知所以,醜陋不似人類。難道自己的皇兒便是如此?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她的皇兒會怎麼辦?能夠活下去嗎?還有,她打著冷顫,萬一被皇帝陛下知道了,會把他們母子怎麼樣?是發配冷宮,還是直接賜死?

嬤嬤在一旁唸叨著還是快些求醫為好,葉之瀾從哭泣中驚醒,一下子喝住了她,又把其他幾個在旁邊照看的宮人們都叫到了近前。

宮人們嚇得瑟瑟發抖,齊齊跪下,額頭貼著地面,不知道是自己哪裡沒有照看好,讓小皇子得了病。

葉之瀾讓她們抬頭,她們還不敢,直到她大聲呵斥,才哆嗦著抬起頭看向凌亂憔悴的帝嬪,於此同時,葉之瀾催動心力,幾個人眼神瞬間失去了焦距,木然地站起身來,遠遠都到宮門外面侍立,沒有一個人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華麗而又空曠的房間裡只剩下了她與皇子。皇子兀自啼哭翻鬧不止,她緊緊摟著他在懷中,哼唱著每日都唱給他聽的故鄉歌謠。也不知唱了多久,嗓子啞了,眼淚流乾了,窗外天光漸漸亮了,懷中的嬰孩終於停止了苦惱,咬著手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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