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聲音久久地迴響在墓穴之中,似與這片山川龍脈相合,蘊含著若有若無的天道法則。

一場大夢,不知沉眠了多久的歲月,龍十慵懶地伸著懶腰,閃爍著寶石一樣的眸子,明亮而清澈,不過在眼眸深處卻隱藏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滄桑,一種與龍十模樣極不符合的滄桑。

龍十呵斥道“你們是何人?為何打擾我沉眠!”

龍十老氣橫秋的樣子弄得林騰二人苦笑不得,林騰道:“你這小子不過睡了千年,難道不認識老夫了嗎?”

龍十對林騰瞧了又瞧,努力地搜尋著腦海裡的回憶片段;大夢初醒,許多往事都只能記起些皮毛,何況落棺之時,龍十不過是個七八歲的童子而已。

龍十摸著腦門,一遍遍地不停在腦海裡捕捉關於林騰的記憶。

“你的聲音好熟悉,好幾次我在睡夢裡都依稀聽見過你的聲音。”龍十奶聲奶氣地回道。

林騰揉捻著嘴角的山羊鬍鬚,嘴角微微上揚,一襲長衫無風自動,頗有世外高人的風範,林騰老臉微紅道:“也不枉老夫我這個都已經半截入土的老人,費盡心力地守護你這渾小子。”

任憑老人說的天花亂墜,作態擺得如何仙風道骨,龍十非但沒有絲毫的感激反而對林騰生出了厭憎的情緒;

面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在龍十看來有種意味難明的味道——“賤”,唯有這個字,完美地貼合了先前林騰嘴角微微揚起的一絲弧度。記憶片段不斷閃爍,下一刻龍十恍然大悟,腦海裡與林騰相關的回憶漸漸清晰,如此賤格的笑只能是那個千殺的。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這挨千刀的老匹夫;命債血償,你還我小黑命來!”龍十帶著哭腔,天真可愛的小臉上寫著數不盡的委屈。

劇情反轉如此之快,一旁的林凡一時間還不能反應過來,本以為是苦大情深的狗血相認,眨眼間竟變成了仇深似海的武鬥戲碼。

林騰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千年前那窩香噴噴的香肉,道:“不就是一隻小狗嗎!已經過去了千年,至於這樣恐嚇老夫嗎?實在不行,老夫再去給你抓一隻!”

龍十撥弄著肉嘟嘟的手指,沉默片刻道:“不行,我要兩隻!”

簡單粗暴的對話驚得林凡連下巴都差點掉了下去,這兩個人的神經也未免太大條一點了吧。

林騰雙眼微眯,笑呵呵地說道:“龍十過來,老夫帶你捉狗去!”

此刻,林騰的神態舉止同那些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奸詐裡還帶那麼一點猥瑣。

龍十蹦蹦跳跳地來到林騰身邊,不等林騰反應過來,張嘴就咬上了林騰的胳膊;力道之大,疼得林騰臉上的皺紋擠做一團,林騰罵道:“你這小鬼怎麼如此蠻橫無理?”

龍十嫌棄地鬆開嘴,吐出一嘴碎布,罵道:“你以為兩隻土狗就把我搞定了?我的小黑可是靈犬,本想等它養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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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十話到嘴邊生生咽了下去,黑溜溜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遺憾,那般肥美的香肉竟被這老匹夫捷足先登了,一念及此,龍十對林騰的仇恨更深了幾分。

林騰腦門一黑,原來這小子竟然與自己打的一般主意,林騰嘲弄道:“好一個養肥了,還是你小子想得周全,老夫甘拜下風!”

龍十的小心思被識破之後,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撕破臉皮,蠻橫地說道:“你個挨千刀的屠狗輩,還我香肉。”

龍十撅起屁股,惡狠狠地咬了下去,嘴裡卻空空如也,什麼勞什子都沒有。

只見林騰一溜煙兒地逃進了裂縫之中,林騰暗自慶幸虧得自己也算是看著龍十長大;這小子屁股一翹,林騰就知道他想拉屎還是撒尿,若不是深知龍十這個混世魔王的秉性,今日林騰少不了一番苦頭。

龍十追著林騰攆去,惱怒地喊道:“老匹夫,休得逃跑!”

狹窄的裂縫裡不時傳來林騰的慘叫,林凡無奈地搖搖頭,快速地追了上去,天知道這對一老一少的極品能搞出什麼么蛾子。

………………

吵鬧聲漸行漸遠,墓穴裡徹底寂靜了下來。

墓穴裡某處未知的空間,一片幽深的黑暗,灰濛濛的混沌霧靄翻滾其中。

黑暗的最深處,浮沉著一方巨大的王座,天外玄鐵 凝練而成的王座通體漆黑,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冷冷幽光。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偉岸男子手執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端坐在王座之上。

倏地,一雙堪比驕陽的眼眸點亮了這片空間,這道目光仿若穿越萬古而來,無視一切阻隔,落在了龍十身上。

王座上的男子默默看著龍十的背影,一眼而過,黑暗裡有淚劃過。

.............

一路追打,龍十追著林騰來到墓穴外那片空曠的廣場,龍十突然感覺心裡空落落的,仿若丟失了自己最珍愛的東西;

沒來由的鼻子一酸,龍十“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白嫩的小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即使沉睡千年,龍十也依然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鬼罷了。

龍十不再理會林騰這個“仇人”,甚至都顧不上瞥林騰一眼;撒開丫子,一路向著那道裂縫狂奔,什麼香肉,什麼龍肝鳳膽,統統被龍十拋之腦後。

此刻,龍十隻想回到裂縫裡的墓穴,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墓穴裡有他最珍愛的事物,那是來自靈魂深處不可割捨的羈絆。

石壁之上,那道一人大小的裂縫,慢慢地合了攏來;慌亂中,龍十腳下一絆,摔倒在了石壁前。

石縫越來越窄,龍十撲到巴掌寬的石縫前,兩隻小手死死撐著裂縫,鮮血“滴答”“滴答”地沿著石縫落了下來,聽得林凡內心一顫。

林凡想要鬆開龍十那雙血淋淋的小手,卻被林騰一把拉住,林騰不忍地說道:“人總歸會長大,路總是要自己去走的!”

林凡有些生氣,道:“他還只是一孩子呀!”

林騰嘆道:“非常人,自當行非常之事。能力有多大,揹負的痛苦就有多大。”

林凡深知林騰意欲何為,無奈之下,林騰轉過身子,眼不見倒也好受一些。

石縫宛如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阻斷了龍十回去的路,龍十哭喊著:“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這些掙扎終究是徒勞無功,龍十的小手再也無力支撐下去,石縫就這樣一寸一寸地消失在龍十眼前,徹底斷絕了龍十回去的念想。

龍十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握緊胖嘟嘟的小拳頭,不停地砸在石壁之上,一雙小手變得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山腹裡漸漸安靜了下來,或許是太過疲憊,也可能是太過傷悲,龍十靠著石壁如同一隻受傷的幼獅,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騰一言不發地背起龍十,對林凡說道:“走了!”

…………

山腹外,漫山的大火悄然熄滅,天上那輪血月也隨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輪西沉的紅日。

林騰站在山巔,雙手掐訣;一時間,林騰腳下土石翻飛,黑漆漆的洞口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一切仿若從未發生一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然而殘留下的卻是一片狼藉,山間四處橫陳著歪七扭八的樹木,大大小小的土坑星羅密佈,山頂之上更是化作一片焦土,大火吞噬了這裡的所有。

一夜之間,林凡失去了太多,經歷了太多,林凡痴痴地看著眼前破敗不堪的景象,心中湧出萬千思緒,兩行清淚落下。

林凡悲傷道:“阿爹、老實叔、老二、老三…………我帶你們回家!”

蒼茫的大山裡,林凡沉默地穿行在大山的各個角落,除了三具殘存的屍體林凡一無所獲,蒼山茫茫一眼望不得邊際,林凡走了許久,從夕陽西沉走到明月中升,依然沒有尋到其餘三人的遺體。

林凡突然發現自己好生無用,就連替自己的親人收屍都無法做到,林凡如同陷入魔怔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在大山裡,一次又一次地尋找著。

林騰拉住林凡,勸慰道:“這片土地是他們最好的歸宿,你不必責怪自己,死者已矣,生者自當堅強地走下去。”

林凡慘淡一笑,道:“身為人子,我能不盡孝;作為長兄,我不能盡責。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我?”

林騰明白林凡此時的心境,有時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活下來的人卻如墜無間地獄,飽受煎熬。

林騰自嘲道:“千年來我都在重複這樣的痛苦,不也好好地活過來了嗎?”

“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帶著他們的意志好好地活下去,去完成他們未盡的責任。”

林騰的話不僅是對林凡所說,也是對自己所言。

林凡放下肩上三具破爛不堪的殘屍,仰天長嘯,似在吶喊,似在宣洩。

許久,林凡嘶啞道:“遠祖,我們下山吧!”

“稍等片刻!”

林騰雙指一彈,地上的三具殘屍燃起白色的火焰,燒得滋滋作響。

林凡質問道:“遠祖,你這是幹嘛?”

林凡怒目圓睜,這表情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若是林騰不能給自己一個很好地解釋,林凡立刻就會與之翻臉,即便眼前這人是自己的遠祖。

無知者無畏,林騰並沒有責怪林凡的責問,解釋道:“他們三人沾染了了你阿爹的陰屍之毒,若不燒了,過個幾年怕是又要多幾隻殭屍!”

火光裡,黑煙騰騰升起,“噼裡啪啦”的爆裂聲過後,只剩下一層白色的灰燼。

林凡雙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捧起三人的骨灰,藏進袖袍之中。

月色下,林騰扶起林凡,兩人向著山下的莊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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