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劍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插在那人喉結下一寸又三分的地方,正是人的一處大脈與氣管交匯的地方;

這兩處地方乃是人體極為薄弱的命門之二,別說兩處齊破,但凡破裂一個地方,也是有死無生,斷了生機的可能。

木劍尖刺進了那人的喉頭,愚鈍的劍鋒剛好扎進了那人的氣管與大脈,卻不曾穿破氣管與大脈,力度拿捏得恰好,以至於血還未來得及流出,那人卻早已沒了呼吸。

酒館,鴉雀無聲,比眨一下眼睛還要短的功夫,有人已經命喪黃泉,這等修為已經超乎了在座刀客們的常識,未知帶來的恐懼與壓力,一時間,人人自危,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胡青風只覺得喉嚨發乾,不自覺地咽了幾大口口水,此刻胡青風還能嚥下口水,可有的人再也咽不下口水了,這本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但現在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為那柄木劍很熟悉,熟悉到胡青風餘生都無法忘記,而且木劍也很快,快得酒館裡二十多號人物,四十多雙眼睛,都是沒有人看見是木劍是如何插在那人的咽喉。

若是這柄木劍想要殺的人是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夠避讓得開?這不僅僅是胡青風害怕的事情,也是酒館所有人害怕的事情,所以酒館才會如此安靜,人人都在忙著害怕,自然沒有閒情發出聲音。

但有人並不害怕,那柄木劍本來就是他的劍,他又豈會害怕呢?

時間宛若停滯的酒館,有人動了,如同木劍一般,一道難以看清的魅影忽閃而過,站到了那柄木劍、那個死人旁邊。

一支很醜陋的手掌,輕輕地抽出喉間的木劍,似乎不怎麼費力,因為木劍扎入喉嚨本來就不深,抽劍的動作卻極快,他不容許自己的劍落入他人之手,即便是死人也不行。

小二認得此人,他還沒有喝完自己上的酒,沒有結清喝酒錢,小二怎麼可能不會認得呢?

木劍離體,飆出一道細長的血線,濺射得很高,很快。血流的聲音很好聽,好似窗戶外面冬天凌冽的寒風,“呼呼”的風聲吹起,吹的卻不是窗戶外面的漫天飛雪,而是血——人的血。

尚有餘溫的屍體,重重地摔落在地,頭上的紗面斗笠跟著滾了出去,露出了那人的臉,死人的臉都是一個模樣,都是死人的臉,本沒什麼可看,可酒館裡的刀客們見過死人的臉之後,額頭上的汗珠越發地多,心裡的恐懼也越發地深。

那張臉的面容很平靜,並沒有因為疼痛而扭曲,大概是那柄劍極快,以致於他還來不及感覺到痛苦。

不過,這張臉很奇怪,黑白二色自眉心的中線,經緯分明,鼻子不高,嘴唇不厚,那雙眼睛也沒有亮光,只有兩個幽深的黑洞。

刀客們雖從未見過這張臉,也無人知曉其姓名來歷,卻聽過這個人的名頭,一個響噹噹的名頭——陰陽使者,只因他那張黑白二色的臉,還有那雙殺人性命、送人往生、溝通陰陽的手;

在天門關上,陰陽使者有些名頭,有些可怕的名頭。如今,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已是一個死人,名聲對於一個死人而言,毫無意義。

初一離屍體很近,近到與陰陽使者就在同一方桌子,初一盯著地上漸冷的屍體,此刻初一目中帶火,尤為地憤怒,陰陽使者還未付錢,自己又該與何人討要這筆賬呢?難不成是那個手握木劍的皮帽男子?

鮮血順著劍尖滴落,皮帽男子無喜亦無悲,他不是嗜殺之人,也不喜歡殺人,可有時候為了生計,難免會挑一些人來殺,挑一些該死之人來殺。

皮帽男子倒提起木劍,吹了吹劍尖的血,血花飄落,很輕,很美。

初一眼睛微眯,直勾勾地看著這柄木劍,沒有作聲,不禁在想,究竟皮帽男子如何殺的人,又如何出的劍。

事實上,酒館裡,除了兩人之外,已經沒有人見過皮帽男子出劍,也沒有一個人見過木劍是如何刺入陰陽使者的咽喉;這兩人,一人正大口吃酒,一人癱在血泊裡,絕了氣機,沒有呼吸,再沒有機會喝酒。

十年時間,除了少年乞丐之外,再沒有見過皮帽男子如何出劍,因為見過的人已是死人。

皮帽男子返身,回到酒館的最角落,坐了下來,皮帽男子舉起酒壺,飲了一大口燒刀子,一下子咄在了木劍之上,酒水順著劍身褪去了尖的血汙。

皮帽男子順著劍柄,一直輕輕地撫摸著,直到暗紅色的劍尖,烈酒洗不盡劍尖的血汙,因為它已沾染過太多人的血,皮帽男子柔聲道:“辛苦了,老朋友。”

木劍顫鳴,似在回應皮帽男子,平凡至極的木劍竟已通靈。

皮帽男子擱劍在桌,端起酒壺又飲了起來,酒館裡的驚鴻一瞥之後,皮帽男子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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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算賬先生待著皮帽男子飲酒的時候,疾速地衝上二樓,大呼道:“老闆娘,殺人啦!”

“給老孃滾!天大,地大,也沒老孃睡覺大。”

算賬先生肥滾滾的身子,跟個皮球兒似的,在木頭梯子上滾了下來;算賬先生摔得鼻青臉腫,仍不敢有絲毫怠慢,連滾帶爬地站起身子,負手端立在木梯的一側,恭敬地等待著樓上的那位下來。

少年乞丐嘬了一小口燒刀子,繞有興致地看著圓不溜秋的算賬先生,自古以來,九州男尊女卑,萬年不變,究竟哪個女人有這樣的脾性,如此有趣,如此別緻。

自然是,一間小酒館的老闆娘,活在殺戮的天門關上,獨一無二的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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