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黨乃是大忌,是動了官家權威,是壞了祖宗家法!”

秦歌更加疑惑起來:“可十一這保險,似乎並不會動到誰的利益,相反,還能給無數人帶來利益!”

文彥博笑了笑,搖著頭開口道:“利益並不全都是放在臺面上的。”

利益,不全都是放在臺面上的?

“假如你真的推行了這保險之策,那麼,你在老夫治下用出此策,此策便能歸屬文某政績,這保險的前景,是可以推及天下的,一旦推及天下,老夫就會被這份天大的政績推上首相的位置。”

“那麼,如今的首相,如今東府的相公們,如今文某的那些對頭,會輕易坐看老夫得此好處,會輕易讓老夫動搖他們的地位嗎?”

“天下好處就這麼多,你若是多得了,他們便少得了。”

“人皆有私心!”

“而為了打壓老夫,為了保住他們自己的利益,假如你給百姓作保,你信不信你作保的那些百姓,年年沒有絲毫收成?年年要你鉅額賠償,就算真是風調雨順,東府(政事堂稱東府,樞密院稱西府)的相公們,也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收拾完了你我之後,這保險之事便成了禁忌,成了大宋再也不會啟用的策略!”

“因為一旦再次啟用,天下百姓文武百官乃至於關鍵都會想到最先用出它的人,就會給曾經打壓你我的那些人臉上一個耳光,就證明他們打壓你的時候做錯了!”

“他們若是錯了,他們的位置又要不保了。”

“因此,相公們是絕對不會錯的!”文彥博嚴肅至極的說出了這句話。

“十一郎,現在你懂了嗎?”

秦歌沉默了。

果然他還是太嫩,自以為綁上當地長官,便能通行無阻的推行這保險。

可當利益鏈條延伸出去之後,綁上當地長官又有什麼用?

就算是綁上了官家,政事堂的那些大佬們,大概還是會無情反駁他的。

果然,華夏還是那個華夏。

不管是二十一世紀,還是如今的北宋,在華夏想要做大事兒,你就先得位高權重。

你若人微言輕,說的真理都只是放屁,你若位高權重,放的屁都能成為真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寬夫兄真心教我!”秦歌拱手一拜,感激涕零。

不得不感激。

可以說,文彥博這番話不只是告訴了他保險為什麼不能做,更是直接就將官場上最隱秘最真實的潛規則揭開來給他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些潛規則,換了別人是絕對不會像文彥博這般敞敞亮亮的說出來的。

這是利益的另外一種展現形式——是官場那錯綜複雜糾纏著的網,最本質的模樣。

知道了這些,可以說能讓秦歌在日後的仕途上少走無數的彎路。

這是大恩!

文彥博笑著勸勉道:“十一郎你也不必氣餒,好生用功讀書,以你的資質,熬上三十載,未必不能位極人臣,屆時,你這保險之策,自然可以尋到時機推及天下,造福眾生!”

三十載嗎?

太久了啊!

秦歌心底對這個三十載很不認同。

似乎是察覺了秦歌的心高氣傲,文彥博接著開口道:“你須知曉,便是六丈公那般賢良之人,也是熬了三十來年,從呂相年富力強之時熬到了呂相西去,這才有機會開啟慶曆新政的。”

“十一郎明白了!”秦歌重重的點頭。

所以,不管怎麼說,最重要的還是秋後的州試,以及明年開春的省試和殿試。

只要一切順利的話,自然能夠成為進士,自然能夠做官,自然就能夠將自己心底的許多想法一一實現。

只不過,這保險不能再做的話,就必須得再想個其他法子來賺錢了。

只有賺得到錢,只有能夠為那些莊戶乃至於潑皮們帶來利益,那些莊戶和潑皮們才會繼續堅定的擁護秦歌。

否則的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可不只是說說的。

但投機取巧的事情,是不必再多想了,還是得從實業開始。

實業的話,私鹽買賣不錯,釀酒也不錯。

但實際上,在這個年代,私人釀酒是犯法的不說,釀酒至關重要的酒麴還全部被官府把控著。

若無官府批准,你連酒麴都拿不到,還釀酒?

釀葡萄酒,或者米酒?

不好意思,葡萄酒有西域人來賣,最重要的是,這會兒可沒有果農專門大量種植葡萄的,你連原材料都沒有,釀個錘子。

而米酒的話,家家戶戶都會做,誰特麼吃飽了會來花錢買你的米酒?

果然,賺錢的行當,從古至今都是寫在法律裡面的。

就在秦歌想著這些的時候。

文彥博笑著開口道:“十一郎,今日就到此吧,老夫許是方才吃壞了肚子,實在是坐不住了!”

說著,文彥博已然匆忙起身,朝著景泰樓後院的廁所跑去。

秦歌愕然。

拿起了記載著保險計劃的書本。

而後他陡然愣住了,腦海中靈光一閃而過。

吃壞了肚子,紙張,廁所,實業……

這幾個關鍵詞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並且慢慢的建立了聯絡,誕生出了另一個關鍵詞——衛生紙!

如果說肥皂會因為動物油的昂貴成本而導致售價太高沒什麼市場的話……那麼紙張呢?

書寫用的紙,秦歌就算是做出了後世那種白淨的書本紙張,也未必勝得過此時流行的宣紙。

可衛生紙呢?

這年代,就連官家本人,可他娘的都還在用竹籌擦屁股啊!

而且衛生紙的製作並不會用到什麼高成本的材料,也不必做得仿若後世那般精緻。

到時候,一卷紙或許只需賣出包子的價格來!

等等,老百姓們用慣了免費的廁籌,怕是捨不得那一兩文錢去買衛生紙的。

所以,等到衛生紙做出來之後,應該先免費送人家一卷,等人家用過了之後,體會到了舒坦之後,自然不愁人家捨不得花那幾文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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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聖人們可早就說過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既然由奢入儉難,我先免費讓你奢侈一把,回頭還能怕你不自己花錢奢侈嗎?

而且,這衛生紙也不是很奢侈的東西。

至少,多一份衛生紙的錢,是絕對沒法拖垮一個家庭的,秦歌此舉,也就也算不上是造孽。

想著這些,秦歌飛速朝著外面走去。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想想看,等到幾百上千之後,史書上會記載著是他秦歌開創了紙張擦屁股的事業的,往後,每個只要看到衛生紙,就會想起他……

等等,這畫風不對啊。

不管了,縱然這畫風有點詭異,甚至上不得檯面,但終歸是一件有利於民生的東西。

難道掏糞的就沒功績了嗎?

不可能的!

沒有掏糞工,全天下百姓都得天天活在惡臭之中,不能因為人家的工作上不得檯面,就否定人家的工作。

可不能像柏拉圖那樣,認為真善美就有理念,而屎尿屁就沒有理念了。

那種天然的歧視是要不得的!

自我安慰了一番,秦歌再次堅定了要成為衛生紙開山祖師爺的志向。

等等,既然搞衛生紙的話,衛生巾或許也可以搞搞?

畢竟,這時候的姑娘家,都是逢一條衛生巾就用一輩子的,這多不衛生啊!

只不過,涉及女性那點事兒,即便在這開明的北宋,估計也是會受到不少詬病的。

慢慢來吧,先從衛生紙出發!

出了門,守在景泰樓大門口的惡來迎了上來。

秦歌便帶著惡來回家了。

回家之後,先是將衛生紙大業的計劃梳理了一下,而後讀書練武。

晚間吃宵夜的時候,李三兒也還沒回來。

辛栩不由得擔心起來:“三哥兒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兒了?”

秦歌笑著搖了搖頭:“前日才殺了龍二郎,威嚴猶在,那些潑皮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動三哥兒的!”

“可……”

秦歌道:“三哥兒許是跟他們吃飯喝酒去了。”

“可我還是擔心啊!”辛栩滿臉憂慮。

秦歌想了想,道:“惡來,你去找找三哥兒吧,讓他早些回來。”

惡來點了點頭,抓起一個羊腿就出發了。

辛栩一直擔憂著,秦歌則到院子裡面站樁。

一直到接近三更天的時候,惡來跟李三兒才出現在視野中。

看見李三兒完好無損的歸來,焦慮了一晚上的辛栩這才松了一口氣。

惡來迅速走了過來。

李三兒則一晃一晃的走著,他身邊跟著四個潑皮,那四個潑皮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扶著他。

李三兒醉眼朦朧的喊道:“十一哥兒!六哥兒!”

四個潑皮也迅速抱拳行禮:“見過十一郎!見過六郎!”

秦歌點頭,而後看著李三兒,輕笑著問道:“喝了多少?”

李三兒滿臉通紅:“喝了兩鬥!兩鬥!!!”

十升一斗,一升約莫兩斤,兩鬥四十斤?!

牛筆啊!

這豈止是海量,這特麼簡直就是酒神了!

不過,你到底是怎麼把四十斤酒裝到肚子裡面而沒有被脹死的?

“三哥兒海量!”

秦歌轉頭看向辛栩,開口道:“兄長,你先把三哥兒扶回家去歇著吧,順帶弄點陳皮給三哥兒醒醒酒!”

辛栩點頭:“恩,我今晚就在李三兒那邊了,喝了那麼多,我得照料著他點。”

“好的。”秦歌點頭。

辛栩便扶著李三兒朝著李三兒家去了。

秦歌則對著那四個潑皮笑道:“你們過來,辛某有些話想問問你們。”

“是!”四個潑皮滿臉緊張的回答道。

秦歌笑道:“不必緊張,往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是!”

秦歌搖了搖頭:“你們四人,是今日三哥兒提拔起來的?”

“是!”

感受著這四個傢伙發自靈魂深處的緊張,秦歌也懶得再去平易近人了。

他直接冷漠而威嚴的開口道:“報上姓名吧。”

“小子牛二。”

“小子牛七。”

“小子張龍。”

“小子秦大。”

秦歌看著四人,淡淡的開口道:“我也不想說太多,只是想簡單的提點四位兄弟一句。”

“十一郎請說!”四人彷彿見了班主任的小學生一樣乖巧。

秦歌點頭:“你四人須知曉,如今你們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三哥兒給你們的,若是三哥兒有了意外,你四人如今擁有的一切,必將全部失去!”

“你等四人,現如今跟三哥兒已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四人點頭:“我等知曉,我等必誓死報效三哥!”

“好了,今日就先如此吧,爾等先回去吧。”秦歌搖了搖頭。

有些東西,簡簡單單的說一句話,遠比廢話連篇更有效果。

他固然是可以將這四人跟李三兒的利害關係清清楚楚的分析出來給這四人看個明明白白。

但很多東西,囉嗦起來的話,總是聽不進去的,而自己腦補出來的東西,才會真正的去相信,乃至於堅信。

他只提供一個引子,至於得出結果的過程,要別人自己去想,更要別人自己去得出那個結果。

“我等告辭!”

四人迅速離開了。

秦歌過去李三兒家看了一下之後,便回家睡下了。

……

與之同時,在益州城內王振林的府上。

一眾人在燈火通明的大廳內匯聚起來。

“王員外,尹某倒是想出了計策,足以讓辛十一萬劫不復!”尹天傑冷冷的笑了起來。

王振林慢慢的喝著茶:“具體說說。”

尹天傑笑道:“這計策總共需要約莫八千貫錢財!”

王振林面無表情:“錢不是問題,你先說計策,若是可行,老夫必然不會吝嗇那點錢財。”

“辛十一那小子家中有牛!大宋律令,無故殺牛者,死罪!”

“這可是大宋律令中,少見的幾條死罪之一!”尹天傑陰狠的笑了起來。

“那他為何要無故殺牛?”王振林問道。

尹天傑卻沒有直接回答:“尹某幼時曾在鄉村當過放牛郎,這牛啊,舌頭一旦被割掉,就必死無疑!”

“可別再賣關子了,老夫關心的不是牛的致命傷,是辛十一!”王振林微微不滿起來。

“王員外且待我慢慢道來便是。”

尹天傑冷冷一笑:“我等可以找一人去割掉辛十一家牛的舌頭,而後,花錢財買通官府和辛家莊的莊戶們,全部指認就是他們無故殺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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