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師點了點頭道:“我確實是自願。出發前我已經算了一卦,卦象‘風天小畜’卦辭曰:‘亨,密雲不雨,自我西郊。’此卦雖不大吉,行商亦可。”

司馬衝沉默,並沒有介面,只是靜靜聽著。他是個過路人,不過臨時受聘。如果俞大師的出手其中涉及了什麼隱秘或者家族個人的恩怨,他就不插手了。

俞大師嘆了口氣繼續道:“哪知行道一半,蒿草自燃,龜甲自裂。此為不祥。我再卜一卦,得大過。卦辭曰:‘棟撓,利有攸往,亨。’一陽,藉用白茅,無咎。二陽,老夫少妻,無不利。三陽,棟橈,兇。唉,大過卦,本末弱也。”

一卦六爻,對方不會想一路解說下去吧?司馬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時間,正要打斷。俞大師又接著道:“夜晚夢裡夢金銀,醒來仍不見一文。唉,空勞神思。空勞神思。”

司馬衝終於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此行兇險,打算獨善其身?”

俞大師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司馬衝皺了皺眉道:“我也懶得和你打啞謎。把他們弄醒吧。有什麼話,你自己和趙老大說。”

俞大師一聲輕嘆,猛然十指往下一扣一抓。砰砰砰!數聲清響,好好的一把焦尾七弦琴被他一下扣斷了所有的琴絃。司馬衝只道他要動手,立刻身上法力一漲,蓄勢待發。哪知俞大師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反而是耳邊多了無數呻吟聲,酣睡的眾人正陸續地清醒了過來。

其中反應較快的幾人已經朝司馬衝這邊奔了過來,這一座貨品大山想不扎眼都難。但是他們還沒有靠近,突然“咚——咚——”幾聲鐘聲傳入所有人的耳朵裡,有人敲響了警鐘。緊接著就是呼喊聲:“注意!有敵襲!”

司馬衝一皺眉。這人好生的冒失。不會先四下查探一下麼。但是他的面色很快陰沉了下來,星空之中正有幾十艘小型戰船朝著邊飛速而來。原來真的有敵襲。這些戰船一條不過能載三五人,但是行動靈活,速度極快。剛才還是小小的光點,眨眼之間就已經能看到戰船上的標記了。

司馬衝面色難看地對俞大師道:“這就是你算出來的兇險?”

俞大師也在看空中的戰船,聞言點頭道:“貪狼……想必是了。”

司馬衝有些慍怒,又有些無奈道:“你怎麼不早說。”

俞大師突然笑道:“我不是已經說了。你又哪裡有半分肯信?況且。我自己也摸不準是什麼時候。”說著,將損壞的焦尾琴一收,緩緩站起了身,朝自己的大篷車走去。其他人自然是不明所以,還以為司馬衝是對上了敵人先頭的探子,這才弄壞了一輛匣子車。

“前十二隊跟我迎敵!後十二隊保護貨物!”趙老大一聲大喝,人已經已經握著一對虎頭分水鐧朝天空中飛落的戰船迎了上去。眾人之中立刻飛了十二支小隊,由隊長領著擺開了虎翼陣衝上了前。

司馬衝屬於最後一個小隊,所以也就留了下來。小隊長趙無奢來到了司馬衝身旁關切道:“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司馬衝搖頭道:“沒事。”顯然趙無奢也是認為司馬衝遭遇了敵人。而此時大敵當前,司馬衝也懶得解釋。不過他有些鬱悶,那俞大師一個人就能讓整個商隊睡去,這麼強的實力根本不用跺也不必逃才是。他卻不知,這琴音催人入眠可不是一日之功,是俞大師每天撫琴積累下來才有的效果。

嗡嗡——嗡嗡——一陣強勁有力的展翅聲由遠而近。只聽有人尖叫道:“巨刺馬蜂!有巨刺馬蜂!”果然,一些身形和灰暗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巨大馬蜂正震動著一對透明的翅膀從天空中飛落。他們身體如同七八歲的孩童一般大小,尾部拖著一根長長的紫光閃閃的蟄針,光看著顏色就知道這蟄針必然有劇毒。

趙無奢自然也沒心情和司馬衝再說話了,立刻身形一閃,閃到了一輛匣子車的車頂,手中多了一根黑褐色的盤頭沉香仗。司馬衝雖然離得遠,但是這根沉香仗一被趙無奢拿出,他便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氣,精神不由得一陣,而遠處飛來的那些巨大馬蜂似乎非常討厭這氣味,立刻紛紛遠離。

“別光看上面。底下也有東西來了。”金眼雕不知何時跑了出來,正站在司馬衝的肩膀上,眼睛盯著地面。

司馬衝眉頭一皺,立刻將神識收成一束,聚焦在身下一小塊地面。“沙沙,沙沙沙。”一陣細微的挖土聲和沙粒的顫動被司馬衝捕捉到了。得到了這個頻率,司馬衝立刻將神識放開,周圍的地面同樣有這種聲音,看來,底下來的東西還不少。

“是蜈蚣。恩,有血氣。應該是血毒蜈蚣。”金眼雕目中精光閃動,口中略帶興奮道。蟲類對它可是一盤好菜。天空的戰場這麼混亂,它不敢參合進去,但是地底下鑽出來它可就不客氣了。

“大家小心。地底下有血色蜈蚣!”司馬衝一聲大喝。然後整個人如同一顆秤砣一般從貨物堆上一墜而下。

砰!一聲悶響。地面被司馬衝砸出了一個大坑,同時有數條七八尺長的巨大的血色蜈蚣被司馬衝從地裡砸了出來。司馬衝也不去看,並掌如刀,一層薄薄的風刃立刻沿著他的掌沿蔓延到了雙臂。只見他兩手往左右一分。撲!撲!撲!這些被震出來的蜈蚣還沒有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就被司馬衝斬成了兩截。

金眼雕立刻張口一吸。這些被斬成兩截,還在跳動的蜈蚣立刻縮小成幾寸,被它吸進了嘴裡。周圍之人得到了司馬衝的示警,立刻也都發現了自己附近準備鑽出來的蜈蚣,紛紛出手,這一支奇兵完全沒派上用場就被消滅了,除了幾人被毒液濺到外,大多數人都是毫髮無傷。

“好小子,居然害死了這麼多我的寶貝。”一個男女不辨,陰惻惻的聲音突兀地從黑暗中傳出,緊接著一個人影隨著一團綠霧模模糊糊地浮現了出來。司馬衝也不等他站定,立刻身形一閃,閃到了人影身前舉手就是狠狠的一拳。

砰!這人立刻被司馬衝一拳打飛了出去,但是他身上的綠霧卻也在司馬衝接觸他身體的一瞬間如同毒蛇一般纏繞到了司馬衝的身上。金眼雕一驚,連忙從司馬衝肩膀上飛起,朝遠處逃遁。而就在眨眼之間,司馬衝整個人就被綠霧給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來。

“哼。老孃早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最是衝動。咳,咳。怎麼樣,老孃的‘綠魔煙’的味道不錯吧?”人影再次飄到了司馬衝的身前,一邊說話一邊輕咳。只見這女人長得又白又瘦,因為皮膚太白,連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見。頭髮長長地垂落到腰間,身上披著一件不知道是布料還是獸皮做的的火紅色大氅。胸前還掛著一條項鍊,項鍊串著骨珠,最當中是一個頭上長了尖角的骷髏頭。

熊!一團白熾色的火焰從司馬衝身上燃起。綠霧被這火焰一烤,立刻變成了黑煙。只聽司馬衝的聲音從火焰中傳出:“‘綠魔煙’?沒聽說過。你的手段若只有這些爬蟲和綠煙,那就死定了。”

“青陽火?不,不對。金烏火?不對。你這是什麼火焰?”女子對於司馬衝的勝利宣言充耳不聞,反而問起了火焰的來歷。

此時,綠煙已經被燒得絲毫不剩,司馬衝搖頭道:“什麼火焰?我也不知道。練著練著就這樣了。”對方既然沒有逃走,表現又如此鎮定,必然還有後手。司馬衝立刻收起了狂妄。他可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

女子點了點頭道:“也是。我看著火焰不太純。肯定是混合過的。幸虧我現在就遇見你。若等以後你把火焰完全熔鍊成一體,我可真拿你沒辦法了。”說著,一把抓住了項鍊上的骷髏頭用力一扯,‘砰’。如同琴絃崩斷,項鍊上串著的骨珠立刻由於線條被扯斷四下飛出。

司馬衝目中精光一閃,九錫伏魔仗立刻被他抓在了手裡,狠狠地在地面上一杵。翁——一圈包含著經文的佛光以司馬衝為中心疾射向四面八方,那些四下亂飛的骨珠被佛光一照,立刻發出了‘哧哧’的輕響,並冒出了青煙。而司馬衝的身上也裹上了一層金膜,如同羅漢降世。

女子身上的披的紅色大氅此時泛起一層血光,同樣朝四面八方疾射,和金色的佛光撞在了一起,互相消融起來。女子的動作未停,將扯下的的骷髏往臉上一按。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一個圓滾滾的骷髏頭竟然被完全按進了女子的臉孔之中。而骷髏空洞的眼眶之中也冒起了兩團綠火。

這是什麼古怪的法術?司馬衝詫異之極。女子將骷髏按進自己的臉之後,身上的氣質竟然完全變了。本來有的法力波動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飄飄渺渺,不可捉摸的氣息。彷彿成了一團虛影。

“呵呵,呵呵呵呵。”一陣怪異的笑聲從骷髏那一張乾枯的嘴中傳出,只在這短短瞬間,不僅女子的臉,連她的手腳也變成了白骨,在司馬衝面前的成了一具包裹在血色大氅裡的骷髏。

司馬衝目中紅光一閃,開啟了天目。這女子的法術太古怪了,他懷疑是幻術。但是天目之下,眼前的場景依然沒有變化,周圍的場景同樣沒有變化。司馬衝盯著骷髏眼眶裡那兩團綠火,他立刻發現,這骷髏就如同一團死物,他不僅無法從中看出任何東西,甚至無法發動領域。

“呵呵,呵呵呵呵。”又是一連串古怪的笑聲,骷髏的白花花的骨手平平伸出,在空氣中一撈,立刻有一扇門被它從虛空中拉了出來。這扇門寬不過四尺,高不過八尺,又破又爛,上面滿是蟲蛀的小洞。骷髏伸出手在門上輕輕一推,司馬衝立刻看到了門後的世界。

無邊的黑暗,比黎明前更黑。但是黑暗裡時不時閃現出一個個身影,有人,有獸,有植物,也有山石,灌木花草。也有各種器物,桌子椅子,杯盤刀劍,衣褲鞋襪。這些東西彷彿都有生命一般四處漂浮,時隱時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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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衝面色一變,飛快倒退。他不能不退。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他不知道如何去打敗這個骷髏,他也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法術。商隊裡還有高手,他還是另外挑個對手,把這骷髏讓給別人罷。骷髏抓著門,不緊不慢地追在司馬衝的身後。

周圍本來很混亂,非常地混亂。許多人都已經殺紅了眼。但是這些人一見司馬衝身後的骷髏,立刻一個個像冷水澆頭一般變得清醒無比,只要是司馬衝所過之處,雙方都會立刻停止打鬥,遠遠避開。甚至連那些沒有靈智的蟲獸都紛紛退避。

司馬衝的心越來越沉,他已經知道不妙,周圍這些人的目光不僅僅是畏懼,甚至還有人輕輕地顫慄。連來偷襲的一方的人都是如此。這只說明骷髏非常非常非常的難纏。當司馬衝看到連趙老大都開始退避,他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沒有人能對付得了這骷髏。他跑不掉。

不,還有一個人。司馬衝正打算不計後果,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兩件仙寶合擊時,突然想起了一人。俞大師。這個老頭肯定知道些什麼。司馬衝掠過如同墳場一般安靜的戰場,一下就到了俞大師的大篷車前,一把扯開了車簾道:“要麼你給我想個辦法,要麼一起陪葬。”

哧哧哧哧!七跟琴絃如同利箭一般貼著司馬衝的身體擦過。身後一直傳來的‘呵呵呵’笑聲終於停止了。司馬衝一回頭,只見那一具骷髏頭顱和四肢上分別插了一根琴絃,還有兩根琴絃釘在了門框上。這骷髏此時彷彿像個牽線木偶一般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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