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顏一直都很好奇,“林中”的建築為什麼有中式建築,還有西式建築,比如學校正門飛簷,勤學亭怡然怡亭飛簷與雕樑,也有西式風格,比如圖書館,外觀看石頭壘的,像西方神廟;七里香長廊,廊柱結合,開放式,決不是中國古典園林的風格。中式園林長廊往往曲徑通幽,情趣昂然,是含蓄內斂的;還有混搭風格的,比如教師宿舍兩層現代紅磚樓,學生宿舍三層清灰磚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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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看都不協調。舜顏想下課後先到圖書館去翻資料,比如校史,然後再吃晚飯。班長陳成說下課後男子籃球比賽,全體都要去加油。

來到籃球場,比賽還沒開始,卻見“佐羅”胸前掛個相機等在場邊,舜顏有點哭笑不得。

“敢喝倒彩,當心我們班女生口水淹了你!”舜顏威脅道。

“想多了,拍幾張照片做宣傳。”

正聊,黃春跑過來,瞪了眼“佐羅”,警告說:“不要招惹我們班女生!”

“黃皮寡色!沒興趣!”“佐羅”嘟囔著走了。

“你說誰!”旁邊的寧梅微挺胸,氣得要衝上去。

這時比賽正點開始,體育老師安老師一聲哨響,比賽開始。女生們一溜站兩邊,進個球就用勺子把碗敲得脆響,後來只要另一個班上的同學投籃,舜顏們就起鬨,弄得投手屢屢失手。正看得熱鬧,班主任徐老師走過來。

“章舜顏,校門口你的親戚在找你。”

“他已經給你請假了。”徐老師又說。

來不及細想,舜顏把碗扔給黃春,一溜煙兒到校門口。

只見大表哥站在門口不停張望,夕陽還沒下山,陽光還很耀眼,他用手裡的草帽不停扇著。

舜顏心裡頭咯噔了一下。

母親生病住院,大表哥是來照看母親的。

舜顏憂愁地迎上前。

“旭旭,你媽走了。”大表哥急沖沖地說。

“去哪兒了?”舜顏不解。

“笨,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大表哥不理,抓起舜顏往車站跑。

“你媽,……”大表哥邊跑邊喘口氣,也不理舜顏能不能趕上。

“你媽,死了。”大表哥一咬牙,說。

這一天,舜顏一輩子都忘不了,母親去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1981年五月的某一天上午,洋槐花開又花落。

鎮醫院同往常一樣,兌去了白日的喧囂,住院的病人熬過了白日的痛楚,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家屬們大都抽空回家去了。醫院安靜下來。舜顏一直覺得醫院是個奇異的地方,人來人往,生生死死,喜與悲相依相戀。有一次,舜顏對病床上的母親說,你若走了,不知有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母親微微一笑,說盡力多看你一天吧。舜顏忍住眼淚,說你太難了,我願你少些苦痛。但又不願看不到你了。母親眼光扭向窗外的鴛鴦美人蕉,說生老病死無人能避得開,人生是唯一不能半途而廢的一件事。母親說不要哭,母親不可能陪著你一生,那不成妖精了。以後實在難過,就當母親睡下了。說完也流下淚來。當日情形,歷歷在目。

住院部一樓的某個房間。落日的餘暉照進房,投下長長的斜斜的光影。舜顏進了病房,母親在這裡好幾年了。盡力而為,終於撒手。生命脆弱,生命不軟弱。

照例舜顏拿起床邊櫃上的梳子,給母親梳頭,從頭頂開始,一下又一下,細細地梳,舜顏左手抱起母親的頭,母親輕得像那羽毛,舜顏小心地梳理那腦後的頭髮,常年臥病在床,頭髮也所剩不多,動作一定要輕柔,然後編左右兩個麻花辮。同往常,舜顏把編好的辮子一一整理到胸前。

眼前這個女人油燈燃盡,形容枯槁,不復往昔的紅顏。床前的黑髮紅唇少女,還來不及悲哭,她一時還接受不了呢。就讓她當母親睡著了吧。

“你媽死了,你怎麼也不嚎兩嗓子。”大表哥揣盆水進屋裡,水灑了一地,不等放下,一腳已踢在舜顏腿上。

舜顏不惱,接過水盒,拿出毛巾,給母親洗把臉,洗了手,換上新衣。

“好了。”舜顏籲出一口氣,不流一嘀眼淚。大表哥嘆口氣,出了病房,一個勁兒吸紙菸。

之後,連夜,舜顏同父母回了梨村。

梨村早已在等著它的女兒。

……

……

母親的新家在屋後梨山西面坡地上,緊挨著母親的母親,四周滿是松與柏。幽幽芳草,萋萋芳草,吐露芬芳。落日的餘暉灑滿坡,一切像鍍金一般。

梨山靜默無語。

望著壟起的墳頭,舜顏終於明白海容嚎的那句話,“終需一個土饅頭。”母親走了,去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從此陰陽兩望,舜顏終於哭倒在母親墳頭。

“你媽,有新家了。”

這一刻,舜顏才有幾分咀嚼出母親的無奈與落寞。

“你母親盡力了。”父親說完,轉身離開了。

這一刻,舜顏才有幾分咀嚼出父親的不甘與寞落。

梨山安靜下來,空氣中瀰漫著花木與飯菜的芬芳。調皮的小鳥躲在樹叢中,偶爾嘰喳幾聲;村兒頭那個愛哭的小孩,喝了奶,也不哭不鬧。夜幕降臨,七八個星天外,還隱約現一絲紅,天還未黑透呢。舜顏坐在自家院壩,望那背後黑沉沉的梨山,梨山也倦了,怎麼望也只見鐵一般黑。舜顏固執地遺忘白天的碧水青天桃紅柳綠,躲在悲痛中。隔壁的花貓居然蹲上了花木架,眼神捉摸不定。舜顏不由回到過去。

“媽,阿歡為什麼還不回來?”

“天暖和起來,就回了。”

“媽,今年梨花為什麼還不開呢?”

“今春兒遲了。還不到時候。”

“媽,蝸牛有思想嗎?”

“有啊,不然怎麼知道白菜好吃。”

“那荷花有思想嗎?”

“有啊,它還曉得疼呢。掰開它的莖,流出白白的乳液,那是它疼出的淚。”

“噢,我知道了。荷花也有情,你看那藕斷,絲還連。”

……

舜顏淚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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