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旭有兩個舅舅,大舅舅是個木匠,做得一手好木工活兒,小舅舅也是手巧之人,村裡人有什麼傢什要編都總會找他,他二話不說,幾天就做好了,一分錢的報酬也不收。有時他會把竹片兒用刀子抽得透光地薄,做個小蜻蜓給旭旭,那黃蜻蜓觸角微顫,身子長長的,張著翅膀,像要飛起來,陽光下,竹蜻蜓整個透著光,十分耀眼。小舅是個種莊稼的好把式,他種的稻穀、麥子總是站得直直的,穗兒總比別家的瞧著沉;他種的蔬菜比如茄子,一窩掛好多,一律長長的,紫色的皮油光鋥亮。旁邊王老漢看著自己地裡打著卷兒直不起腰的茄子,吐泡口水氣呼呼地說:“茄子都讓你種家了!”小舅舅也不吭聲,第二天,沒了茄子的影兒,小舅舅也不說什麼,好像他種的菜是種來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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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旭覺得小舅蘿蔔種得特好,他種的白蘿蔔有圓的有長的,圓蘿蔔白裡透綠綠裡透白,長蘿蔔白胖胖的,切開來白生生水汪汪的;紅蘿蔔外皮兒粉嘟嘟的,切開來,紅裡透著白,白裡透著紅,粉沁沁的,怎麼看都覺得藏著一朵玫瑰花兒,看著都不舍得吃。旭旭叫白蘿蔔“小玉”,紅蘿蔔“小美”。

王老漢常學小舅種菜,小舅種什麼,他就種什麼;小舅什麼時候澆水,他就什麼時候澆水;小舅什麼時候掐花,他就什麼時候掐花;小舅什麼時候施肥,他也什麼時候施肥;小舅什麼時候拔,他也什麼時候拔,不過,準一拔一傻眼。看著王大爺拔出的蘿蔔,旭旭樂了,小舅一手“小玉”,一手“小美”,跟旭旭回家。

旭旭一陣小跑,把書包掛到堂屋的架子上,發現堂屋正中**畫像下的高腳櫃子上閒得發慌的玻璃瓶裡插了一枝桃花,五六個花苞,二三朵已展開了花瓣。

旭旭出了堂屋,小舅舅正挑起擔子,往外走,還有一擔就滿了。旭旭跟在舅舅身後。村裡的古井離家不遠,出門左拐,走十幾步就到了,黃昏十分,家家戶戶正挑水洗菜淘米做飯,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好不熱鬧。古井邊是閒話中心,看著小舅大步走來,古井邊安靜下來。小舅不說話,等著打水。

小舅是個打水的好把式,只見他把繩子系在木桶把兒上,然後把木桶緩緩放下去,接著左手拽著繩頭,右手用勁兒左右一抖,雙手一上一下提繩子,白花花的水冒出了井口。只見他臉不紅,手不軟接著打第二桶,打完自己的,小舅幫陳大娘打了一桶水,然後拿起扁擔放肩上,胸腰一挺,邁開雙腿,往旭旭家。旭旭跟在後,桶裡的水隨著小舅舅邁開的步子,躍起小小水花,發出“潑哧潑哧”聲,卻並不跳出水桶來。好把式!旭旭讚歎一聲。王大爺的兒子擔水,總要在水面上放片兒葉子,不然桶裡的水直往外潑。

汲滿水缸,小舅端根板凳,捲起葉子菸,猛吸幾口,然後吐幾個菸圈 。旭旭揚起頭,問:

“小舅,那個美人兒晚上下來給你洗衣做飯沒?”

“洗了,多乾淨”,小舅扯扯自己的衣服。

“騙人”,旭旭知道是媽媽洗的。

去年過年旭旭讓媽媽給小舅買了張年畫貼牆上,畫上是個古妝美人。田螺姑娘不是晚上從畫裡走下來給後生做飯嗎,旭旭不相信,但希望有個美人陪小舅,小舅就不寂寞了!

天黑黑,藉著灶屋的燈光,旭旭只見小舅吐出的菸圈。

晚上上床睡覺,旭旭翻身直起腰板兒問:“媽,你給爸寄信了,寫的什麼呀?”

女人一把把旭旭塞進被襦裡,沒吭聲。

“又寄的是蝸牛吧”,旭旭翻身,揚起臉,盯著母親。

女人不吭聲,閉上眼。

“每次都是蝸牛,爸爸會不會以為你們的孩子長得像蝸牛呀!”

女人終於“哧”一聲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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