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前。

話說,肖劍解決了雲振國住院費的事,心情大好。他把賈三孝敬的狗肉給姥姥留了些,剩下的全部給了雲夢。

把個小雲夢樂得拿著狗肉那個聞啊。光顧著聞了,一個不小心,直接就踩上前面的一個突兀的石塊,石塊晃動,雲夢險險地就要摔倒。

肖劍眼疾手快,伸手一抓,把雲夢拽到自己旁邊。但是,他的手並沒有鬆開,而是接著用力,一個反手。再轉眼,小雲夢已經被他妥妥地放到脖子上。

雲夢一聲驚呼,涼涼的小手失措地摟住肖劍的腦袋。肖劍笑了,一手抓住雲夢細小的手腕,一手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放穩了。

雲夢穩穩地坐在他的脖子上,高高的,酷酷的。短暫的心悸過後,陡然開闊的視野讓她好奇的小腦瓜兒被滿眼的新鮮吸引了,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都看不過來了,全然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害怕。

此時的雲夢滿臉的驚訝,呀扎啥著一隻手,揮著原來那棵高高的槐樹也不算高啊,她一伸手就能夠著那幹丫的樹枝了。原來梅林前面的荒地上那條小路也可以通向公路呀,害她每一次去拾柴都要從大路上繞。原來那樹杈上的草堆是一個鳥窩啊,看那兩隻張著嘴的麻雀,唧唧地叫的多歡啊……

從未領略過的高度,從未體驗過的視覺,從未有過的震撼的讓雲夢從平時乖巧的小淑女成個咋咋呼呼的小喇叭,無形中又化身成那個擼胳膊挽袖子的“小女漢子。”偏偏她又咋呼得那麼動聽,像清晨穿過叢林的繚繞的百靈的回聲。她也漢子得那麼輕靈,若眸前恍過的晨曦裡的漫舞的小雀,撩撥著人的心絃。

她揚起她纖細的手臂,把樹枝上那唯一的葉片摘了下來,輕輕放到到肖劍的頭頂。然後看它嫵媚的飄落。她伸出她的手指,用指尖輕觸那小雀的小嘴,招惹著小嘴都圓圓的張著。然後,那小嘴兒含住她指肚兒。有老雀在空中盤旋著,聲音中帶著焦灼和恐懼。她自知犯了錯,趴到肖劍的耳邊,把頭埋起來。肖劍被她逗笑了。故意把她頭托起來,指了指老雀。她更加羞怯,乾脆趴到肖劍的身上不再起來。她的長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刷著肖劍的臉頰,癢癢的。她的溫熱的鼻息一次次噴到肖劍的脖子上,暖暖的。她的柔軟的唇貼著肖劍裸露的一塊皮膚,柔柔的。整個人像團柔軟的棉花。

肖劍看她害羞,調皮地搖一搖她的小腿兒,顛一顛她的小身子。或者,一個故意的傾斜加旋轉。雲夢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驚得一聲驚呼。可當她發現自己還穩穩的坐在肖劍的肩上,剛剛的那種刺激又變成了一種強烈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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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劍聽著雲夢萌萌糯糯的叫呼聲,肖劍的心就舒適愜意如同飄浮在雲裡霧中。別提多舒服,多幸福,多酣暢。

肖劍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如此縱情地放肆,如此開懷地放鬆,如此真切感受世間的美妙。

好像是從父母去世的那一刻,他們微張的不肯瞑目的眼眸,被他用手掌輕輕地撫上。好像是從父母被放進冰冷的棺木,他用小手和眾人一起把棺蓋合上。也好像是他揮動鐵鍬一下兩下三下,然後跪地,看著眾人把他的至親埋葬。他沒有哭,他怕父母走得心有牽掛。他把淚都灑在葬禮之後的每一個深夜。他讓笑都綻在每一個清晨,因為他還有姥姥。她還需要他這個唯一的親人支撐她的餘生。他還有養父母,他不能讓他的悲傷成為別人嚼舌他們的口實。

從那以後,他依舊笑,只是笑得不達眼底,更不達心裡。他的笑雖禮貌卻牽強,雖走臉卻從不走心。

他以為,他再不會真正地笑了,因為除了愛他想不出笑的含義和理由。他也以為,他的愛隨著那一鍬鍬黃土,已被掩埋。他再也尋不到讓愛復活的理由。

他收斂起個性,很爭面子地溫文爾雅,知書達禮,品學兼優。他既要給泉下親人一個交代,也要給在市世的親人一個安慰。

可是,現在,他的笑變了,不但溢滿眸底,更是溢滿心裡。他的心底某處被冰封許久的愛的渴望也在這寒冷的冬季慢慢回溫。就連他以為再也不會被觸動,已經被永遠深埋的感覺也變了一種屬性,慢慢地在他的意念中衍生。雖然這種屬性還很隱晦,還很不清晰。

當然,他還不太想弄清楚。

他只清楚,他現在很高興,很開心,很充實,也很滿足。但願父母泉下有知,能夠徹底地放下他這個牽掛,能夠真正地超度重生。但願他們的一縷魂魄能夠得到一絲欣慰,一絲慰藉。但願他們的來生能如他此刻一般沒有憂慮,沒有愁苦,一世平安,和樂幸福。

此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把雲夢視作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幸福的源頭。

……

就這樣, 兩人一路行走一路嬉鬧,一路驚呼,一路歡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樂得前仰後合,彷彿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們眼中心中。

此一刻世界在他們之外。

他們全沒有注意不遠處的路的拐角處,一輛麵包車悄無聲息地劃過路面,車窗裡露出那張剛剛在街上出現過的那張滿是陰霾的臉。

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上的車,也沒人注意到他什麼時候改變了樣貌,他的破氈片似的頭髮已經被他摘掉,露出利落的短髮,他的襤褸的衣衫也被裝到一個塑料袋裡到角落。換之的是一件高領毛衣和一件黑色外套。哪裡還有風塵僕僕的模樣。

有涼涼的北風希希地推動著樹葉,像是誰的輕語,又像是輕輕的腳步聲。偶爾捲過樹梢,又變成低沉飄忽的嗚咽低吟。

風一陣陣吹過落葉,悉悉索索像是人的腳步。

肖劍渾然不覺,依舊繼續地逗著雲夢。忽然他發現雲夢停止了本來很愉悅的笑聲,身子也坐的直直的,不再歪斜著晃悠。

“哎,抓好了,飛機要起飛了。夢夢,怎麼了?夢夢。”肖劍晃了晃雲夢的小腿,仰起臉看向雲夢。只見雲夢扭著頭,萌萌地看著旁邊。

肖劍趕緊將視線也移過去。這才發現,在一片滿是落葉的荒地上,有一個穿著一件紅色棉服的瘦削的少女正直直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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