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雲振國從小賣店裡買來一張紅紙。讓雲夢的媽媽寫了兩幅對聯,然後他和雲夢一起貼到門框上。

對聯貼上去沒多久,就有鄉親們拿著紅紙上門求字了。

現在能寫好毛筆字的人已經很少了,整個肖家灣除了一位七十多歲的經常在人家的婚禮上當文書的老者,能寫上兩筆,已經找不出其他的人了。雲振國也能劃拉,但是遠遠達不到好的程度。字寫得驚豔的倒是雲夢的媽媽。

一開始村裡人並不知道雲媽媽會寫毛筆字。有一次,村裡有人結婚,可偏偏那位老者生病了,寫不了喜聯,辦喜事的那家人便讓他在市裡的一位親戚,從幾十裡地外請了一位市書法協會的,據說是位造詣很深的,可以稱得上是書法家的那麼一位高手。

書法家進村,自然是受到很高的禮遇,那家人專門用借來的婚車把書法家接進村。只是沒想到在接的過程中竟然遇到了一段小插曲。

書法家其實是很謙虛的,說話做事也很有低調。坐在車上任憑旁邊的,為了表示隆重而擠滿了車廂的人們吹捧,他也是溫和淡定,有著一副內涵極深的樣子。車上的人都很折服。

車子從西邊進村,需要經過雲夢家的院子,因為沒有圍牆,梅樹也是剛種下不久,視野很好,很清楚的就看到了院子的全貌。

車上有個姓王的人向院子的方向看了兩眼,有兩個人竊笑,書法家不解也隨著掃了過去。

然後,他就急切且大聲地喊那個司機停車。

眾人皆疑惑地向外張望,有人打趣:“停車做什麼,您難道認識這家的主人,我們這裡病西施?”

書法家沒有說話,而是徑直地下車奔向小院,柵欄鎖著呢,他進不去,他扶著柵欄大聲地喊道“哎,有人嗎?”

“書法家怎麼了?”眾人疑惑。

“不知道啊,走,下去看看!”

大家紛紛走下來,來到柵欄前。還沒等他們開口,書法家已經發問:“這個院子裡住的是誰?”

“住的誰?我們村的雲振國呀?”

“雲振國?男的?還有呢?”

“還有?還有,當然是他老婆病西施和他閨女了,怎麼?您認識?”

書法家作沉思狀,眾人有些發矇。

“您真的認識?”

書法家不答反問:“病西施?她還有沒有別的名字?”

“不知道……哎……老王,你知道嗎?病西施還有沒有別的名字?你一直對人家有心思的,你應該瞭解些吧!”

“嘿嘿……別瞎說,影響人名譽。嘿嘿……其實我也不知道。”

“哎,”有一個人露出恍然的樣子:“我好像聽我老婆說過一句,她們在去計劃生育檢查時聽人喊她什麼怡還是什麼心來著……哎呀,我記不起來呢。”

“姨?哈哈哈……還姥姥呢……”

“書法家同志,您別怪我們,我們農村都不叫大名,我們都習慣叫小名,什麼狗蛋啊狗剩啊!什麼花兒呀,麗呀!好記。”

“也好養活!”

“那你們知道她們家人現在在哪兒嗎?

“不知道,哎,老王,你說,你怎麼著也該比我們清楚吧。”

那位被稱作老王的扭捏了兩下:“我也不知道的,我這純粹是猜測哦。我昨天從這兒路過好像看見她在哪兒咳嗽,是不是去醫院看病了。”

眾人點頭:“嗯,可能,可能!”

“是這樣啊!”那位書法家皺住眉頭,好像在想事情!

那邊還有一位等著這位回去寫喜聯呢,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趕緊催促道:“專家,我們可以走了嗎,家裡人還等著呢。”

“等著?……哦,想起來了。很抱歉。你家的喜聯我寫不了了。”

“為什麼?你來這兒不就是給我們寫字的嘛!怎麼又寫不了呢?”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也真的寫不了,是不能寫也是不敢寫啊!”

“不敢寫?”有人震驚。

“不敢?” 震驚加一

“不敢?什麼意思?”震驚加二

“因為我不敢班門弄斧啊,那樣我就太不知道高低深淺了。”書法家表情凝肅,看不出有玩笑的成分。

“你能聽懂這位專家說得什麼嗎?”

“聽不懂,我好像聽他的意思是不想給我們寫。”

“那怎麼成啊?我們大老遠開車把他請過來的。”

“就是,還是婚車呢。”

其中一個管事的聽出了些眉目,阻止了大家鬧鬨:“您能說得詳細些嗎”

專家指著那間小屋的門框上面的字,“那你們知道這字誰寫的嗎?”

“雲振國?”

“不會是病西施吧?一個女人,還是個那個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弱不禁風的女人。”

書法家搖搖頭:“不管她現在在這裡叫什麼吧,我給你們說,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位寫字的應該是位女士,而這位女士,應該是我國現代最著名的畫家,行書天才的書法家張某某的唯一的女學生。”

“行書?什麼意思?你懂嗎?”

“不懂!”

“大書法家的學生。不可能吧。”

“是最著名的畫家,書法家,沒有之一。我應該不會看錯,因為我研究的都是就是行書。”

“很厲害嗎?” 有人不解。

“比你厲害嗎?”有人猶疑。

比我厲害至少十倍。”書法家眼顯出無限敬仰。

“比你厲害十倍。”

“至少十倍。”

“那放心。那肯定是你弄錯了。你想呀,我們這窮山僻壤的,真要是那麼厲害的名人,誰來我們這裡呀?”眾人又恢復常態。

“我不會弄錯的。”

“別管了,管他是誰呢。我們現在只認識你這個名人,走吧。寫完了還要請您坐席呢。”

說著,幾個人擁著他走向村裡。那一天好多人都跑到雲夢家門口看,那對聯寫得曲曲彎彎,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字。

那位書法家也很有趣。到了主家那裡也吃也喝也說也笑,就是不寫字。主人也是有臉面的人,等著貼喜聯呢,可是人家不寫。自己也沒有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村裡其他的一個半吊子,寫了一副掛到門口。

然後,本家對那位書法家態度自然就差了很多,雖然不至於趕人,但也沒了好臉色。

那個書法家硬是厚著臉皮在人家的屋簷下坐了小半天。直到看到日影西斜,才起身告辭。主人也不願搭理他,冷著臉說不送。

書法家沒計較,他也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到了雲夢家的小院跟前,一直等到傍晚。等到雲振國回來,原來。真的是雲夢的媽媽病了。去醫院看病了。現在住在了醫院,雲振國回來拿住院用的物品。

那位書法家,見雲振國等著出門兒。也沒有久留。只是?他在臨走時要走了掛在雲夢家門口的那副對聯,由於是漿糊粘的。那對聯被揭得七零八落殘破無比。

從那以後大家才知道。雲振國的老婆會寫對聯。不過,因為懂書法的人幾乎沒有。所以,雲夢媽媽在大家的眼裡。也始終沒有什麼特別。

只是在每年春節的時候,那位老者寫不過來。就會有人拿著紅紙過來,讓雲夢的媽媽給寫兩聯。。

不斷地有村裡人過來找雲媽媽寫對聯,剪窗花。雲媽媽雖然咳得厲害,可是還是幫大家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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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為了表示謝意,給雲夢拿過來一些鞭炮和禮花。

除夕到了,村裡最重要的習俗是守歲。所謂守歲就是在除夕夜裡,把家裡的燈全部點亮,一家人守著燈火熬夜迎接農曆新年的到來。 守歲的習俗,既有對如水逝去的歲月含惜別之情,又有對來臨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的含義。

雲夢早就做好了守歲的準備,雖然,在守歲的過程中她可能困極了打個盹。

窗外不時地響起稀疏但是響亮的鞭炮聲。同時灰黑的天空閃過零星卻明亮的光線。偶爾還有些彩色的禮花。

雲夢跪在床上,穿著厚厚的棉衣,雙肘拄著窗臺,雙手託腮,歡喜且期待地看著夜空。每一次,窗外有鞭炮響起或者禮花閃爍,她的眼裡都會閃出驚豔且驚喜的光。雲振國怕雲夢凍著,喊她離窗臺遠些。雲媽媽卻說,一年只有一個除夕就讓她看吧。

是啊,一年只有一個除夕,一年只有一個春節,可是人生中哪一個時刻不是只有一次呢。只是大家沒有精力和時間來紀念每一個唯一。

對於疾病纏身,生活所迫的人來說,更多的是要應付這些唯一。

因為雲媽媽身體不好,雲振國打零工掙的錢除了生活開支,很大一部分要給她買藥。捉襟見肘幾乎成了他們生活的常態。他們很少買必需品之外的東西,最多是偶爾從買菜的錢裡拿出幾毛錢給雲夢買個帶裝飾的小髮卡,或者花頭繩。

就連每年一次的春節他們也不敢放縱一下,比如,今年他們就只買了三掛鞭炮,一掛點在臘月二十九晚上,為掌管天下財權的財神慶生。另一掛點在大年三十中午祭神時,用來請神。最後一掛自然是大年初一凌晨,那時候可能是全村最熱鬧的時候,萬家燈火,鞭炮齊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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