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正要落座,胡東海一伸手,“慢!”

眾人齊齊看過去,只見胡東海捧著肚子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朝著眾人見了個禮,緩緩說道:“張老闆,這屯棉的本金,堂昌拿了大頭,但我胡東海也不比他少了許多。話都聽明白了,我也曉得你們這是要做大事兒,想充英雄!但,話不能說滿嘍,這生意畢竟是生意,大家夥有商有量怎麼滴也都是應該的吧?”

張堂文心知不妙,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

一直以來,他都沒太把胡東海當成什麼威脅。

一來,這胡東海與張堂昌平素裡就跟穿了一條褲子似的的,同吃同睡,誰人不知道賒旗鎮商界裡有倆逍遙活寶啊!

二來,自廖啟德這事兒一出,胡東海除了一籌莫展禿嚕個臉兒,也沒說過什麼主見啊?便是有過絮叨,後來不也沒聲了麼?

今兒怎麼,是要挑頭麼?

胡東海睜著綠豆小眼看向張堂文,揉了揉圓鼓鼓的肚皮,笑道:“既是有商有量,那我作為屯棉的二股東,我說說我的意見!”

張堂文皺了皺眉頭,無奈地抬了抬手,自顧自地落了座。

“生意畢竟是生意,什麼民族大義,什麼洋人亂搞,對我這個俗人來說,都不如那白花花的銀子來的實在!”胡東海反正也已經站起來,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攤開了說,“張家哥哥想當英雄,咱弟兄們得幫襯啊!是吧!但哥哥,你好歹也替兄弟們想想!我胡東海說好聽點是蔚盛長在賒旗鎮的大掌櫃,白說了,也就是別人的一條狗,看家護院守著銀子!票號掌櫃不得介入旁的生意,這是山西票號百年來的老規矩了!只不過老東家體恤,大家夥也都心知肚明,明裡暗裡咱守好櫃上,做點小買賣換酒吃,只要東家不吃虧,沒誰跟咱較真。但就這麼點小心思,張老闆怎麼就不考慮周全呢?”

胡東海瞥了張堂文一眼,冷哼了一下,“屯棉,老胡我投空了身家,輾轉騰挪拼湊了數交給堂昌,為的,不就是覺得這生意快,有的賺?如今您二位一唱一和逞英雄,咱也不說貪圖什麼蹭個名氣之類,還請您們把老胡我這棺材本,想辦法解決一下吧!這話,前頭老胡我已經說過了!今兒當著老少爺們的面兒,老胡不怕再囉嗦一遍!”

說罷,胡東海氣鼓鼓地一屁股坐下了,壓得紅木椅子吱吱呀呀一陣響。

張堂文扭頭看了一眼張堂昌,從他鐵青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難道,這頭是張堂昌挑的?

還是說,張堂昌沒能安撫住這個胡東海?

正在胡思亂想著,張堂昌可就自己站起來,“胡東海,你說的這話,在情在理,這沒得說!”

張堂文心頭一震,難道真是張堂昌唆使的?

難道自己親弟弟會在這時候背後捅刀子?

圖什麼?

張堂昌頓了頓,見胡東海正要起身搭話,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胡東海坐下,“但是!胡胖子!你可想清楚了,什麼票號規矩咱不懂。但就衝你上來就說要跑單逃避,我就看不起你這人!”

屋裡頓時沸沸揚揚地交頭接耳起來,胡東海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黨蒼童本不願多摻和的,可這跑單牽扯的可就是西商的聲譽了,誠實守信這是西商幾百年來秉承的傳統,誰壞了規矩都是要千夫所指的。

“堂昌,你說清楚,什麼跑單逃避?”黨蒼童重重地拍了拍身旁的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呯呯作響。

“怎麼著?胡胖子,你說還是我說啊?”張堂昌冷笑著看向胡東海,眼神挑釁一般地肆意打量著胡東海扭曲的臉。

“什麼胡說八道...我只是說要想法子解決事情!什麼跑單逃避,說的什麼話!便是說了也是一時情急,胡說八道!”胡東海的腦門上再次浮起了一層晶瑩的汗珠。

“胡說?”黨蒼童皺著眉頭,花白的鬍子氣的都翹起在唇邊,“情急?火燒眉毛了!這也不能說出口!”

黨蒼童站起身子,掃視著在座的眾人,“我百年西商,至今屹立不倒,靠的什麼?靠的就是至誠至信!做生意,有賺就有賠!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有不測風雲,塌下來誰都甭想著縮脖子躲過去!買賣在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吃虧咽肚子裡頭!”

黨蒼童盯著胡東海,眼神中既有不屑又帶著嗔怒,“你們合股做生意,我們本不欲多說什麼,賣不賣,退不退股本,退多少,怎麼退,我們一概不過問!但要有人敢敗壞西商的名聲,我黨蒼童今就把話說頭裡,這是要連累子孫後代的,真要出了事,別怪我天天登門罵娘!”

胡東海心知這麼一來,自己有理也變沒理了,不由開始後悔站起來的莽撞了。

但話是自己說過的,今兒個橫豎也是站起來,得罪張家兩兄弟也是板上釘釘的了,索性一扭脖子蹭的一下站起來,抱著拳朝著在座的眾人施了一禮。

“我胡東海十三歲進票號,走西口,跑單幫,二十出頭獨當一面,票號的規矩爛熟於胸!西商的招牌銘記於心!但我畢竟是個孤家寡人飄搖在外,銀子看得重些,這沒錯吧?票號掌櫃不帶家眷,不許狎妓,不許養外室,我老胡除了好酒別無嗜好,就圖賺錢給我山西老家的倆兒子買個好前程!對!我是說過跑單的話,那不還是你張堂昌梗著脖子要扔錢逼的麼?我承認,我就貪財了!行商三十年不貪財我貪什麼?什麼江山社稷,什麼民族大義,你們兩兄弟深明大義要做英雄,我胡東海就俗人一個,不稀圖成大事青史留名!你們做你們的大事,把我的股金退了,從此您走您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兩下不打杆!”

張堂文皺著眉頭,默默地聽胡東海把話講完,手心裡已經又是溼漉漉的了。

今兒這一出,為的就是把能拖的都往後拖拖,集中財力準備應對馬上就要到來的收棉,若是現在胡東海挑了頭,要退本金,那收棉那邊立時便要空缺出一大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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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張堂文正在躊躇著怎麼回應,那邊黨蒼童已經起身離座了,他緩緩地走到胡東海面前,臉上看不出陰晴來。

“胡老闆,你說的,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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