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被關在水牢已經半個多月了,雙腳早已泡得發白,渾身都起了一層溼疹子,瘙癢難忍。但因為怕抓破了感染,只能隔著衣服蹭蹭。

夏老三就沒那麼多忌諱了,癢了就撓,餓了就吃。因為張家人在外面打點的關係,一日一窩頭也改成了一日兩餐,有時候還給碗白飯。

但張堂文的心卻是越來越沉了,從獄卒態度的變化他敏銳地感覺到,張家人應該是在南陽城裡上下打點了。可是一來始終沒人能進牢見面,二來也沒聽說有放他們出去的意思,啟封這次似乎是鐵了心要把張堂文按亂黨謀逆給法辦嘍!

張堂文躺在潮溼的床板上,許久沒打理的鬍鬚和頭髮糊了自己一臉。

張柳氏收了信,憑他二人的夫妻關係,定然是傾盡家財前來解救的,為何遲遲沒見動靜呢?

何況自己信中還特地交代了張柳氏將此事用何種方式傳遞給賒旗鎮的西商們,特別是黨滄童那裡。

難道他們如今都對此事束手無策?

夏老三那邊已經漸漸又是鼾聲四起了,張堂文的心中卻是亂如麻,這嗆鼻子的黴臭味已經讓他有些抓狂了。

張堂文側了側身子,正要揉揉被咯得生疼的腰間,大牢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

啟封略帶有些氣急敗壞地走進水牢,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盯著張堂文,兩隻手攥得咯吱響。

張堂文遲疑了一下,翻身下到水裡,猶豫著朝著啟封拱了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啟封冷冷地盯著張堂文,情緒緩緩穩定了下來,他冷笑了一聲,來回踱了兩步,“張老闆的小聰明,耍得挺利索啊!”

張堂文皺了皺眉頭,一言不發地看著啟封,拱著的手也不敢放下。

“我讓你修書喚行兇的惡僕歸案!人沒見到,倒是你張家的人來的夠快,又是請託又是賄賂,你張堂文當我啟封是什麼人?千兩白銀就想打發了?千兩白銀就想讓我置法理與朝廷於不顧?!”啟封冷冷地咒罵著,眼睛卻一直盯住張堂文,“現在倒好,明的暗的都使不通了,改用強了?!”

張堂文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用強?什麼意思?誰用強?

張堂文抬頭望向啟封,抿了抿乾癟的嘴唇,“大人,在下並未授意家人行為非作歹之事,用強一說,從何而來啊?!”

“為非作歹?!”啟封怒瞪著張堂文,“這裡是衙門!你以為用強是要劫你出獄麼?!她敢!”

張堂文放下雙手,輕聲問道:“那大人所說的,用強,又從何來?”

啟封冷哼了一聲,“不尊法理,不受律例,一昧抗禮,一意孤行!這就是用強!”

啟封似乎再一次被點燃了怒火,焦躁地又來回踱了幾步。

“不是想用強麼?好!大人不發威,當我拎不動刀劍麼?!來人!押張堂文到衙門口!通傳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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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堂文雖然心知不妙,卻仍是被矇在鼓裡,幾個侍衛衝入水牢內,不分由說地將他困成了粽子,只餘一截麻繩拖在背後,一左一右各來一腳,推搡著便望衙門口來。

南陽縣衙的衙門口,早就圍的裡三層外三層了,半拉街都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無數閒人在人群中對著衙門口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衙門口,張柳氏和小張氏裝扮莊重,一前一後直挺挺地朝著衙門內跪著。

四兒和三個丫鬟跪在她們後面,張堂昌則是一臉尷尬地站在一旁,手拿狀紙,每隔一段時間便清清嗓子,大聲地宣講著訴狀。

訴狀的內容,無外是為哥哥張堂文喊冤,控訴官員草菅人命,妄斷大罪。

而現任南陽知縣,卻是滿頭大汗地立在衙門門內,緊皺著眉頭,一臉哀怨地看著眼前的張家人。

文策本可以咆哮公堂、擾亂法紀的名義將他們轟走。但他的奶兄王祥安和幾個南陽城裡赫赫有名的大賈就在張家人身後站著,顯然是為他們站臺來了。

文策掏出方巾,擦了一下額上的汗,張家人已經在這裡跪了一天了,初以為安撫一下便散了算了,誰知這張柳氏竟是軟硬不吃,大有跪死在衙門口的意思。

現在街上的人們越圍越多,在整個肅靜迴避的匾額外,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圈,無數熱辣辣地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著文策,文策心中的苦,卻不能明說,生生在這裡陪了一個多時辰了,心中早已將啟封祖宗十八代都罵夠遍了。

張柳氏也是四十的人了,身子骨本就弱,跪了一天如今早已是在靠意志堅持著,小張氏年紀輕,身子經得起打熬,臉上卻掛不住,若不是礙於張柳氏要求,她一個大家夫人,怎麼可能幹出這等羞臊之事。

小張氏深深地勾著頭,生怕被外人看到她的臉。

張堂昌的嗓子早已冒了煙,已經記不得宣講了多少遍的訴狀,但眼看人們越圍越多,他已是上樓抽梯下不來了。

文策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衙門內傳來了一陣喧鬧。

文策回頭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祖宗!你還嫌亂子不夠大麼!

當啟封的手下將張堂文反扣著雙手壓倒門口時,原本只是竊竊私語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喧譁。

張柳氏看到張堂文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樣子,差點一個失身癱倒,一聲淒涼的嘶吼讓聞者無不動容!

“老爺!………”

張堂昌雖然對這個哥哥心存諸多怨念,但此刻見了張堂文這幅模樣,心中卻沒有一絲竊喜,行伍的熱血又直衝上腦,他不顧衙役阻攔,直衝向張堂文,眼見就要到跟前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直直地擋在了面前。

啟封一臉獰笑,看著滿街的人們,緩緩地從懷中取出關防小印,高舉起來亮給眾人。

“本官奉命專權查處各地亂黨一案!此張姓商人事涉亂黨作亂!無關人等速速退下!再聚眾騷亂!莫怪本官全部拿下!按黨徒併案處置!”

啟封的話,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人群中有膽小怕事之人陸續散去。

張堂文抬頭,看向張柳氏。

隔著額前的碎髮,張堂文乾癟的嘴唇微微上翹,滿臉的喜悅之色即使厚厚的汙垢都隱藏不住,有婦如此,夫復何求?

而張柳氏此時的心,已經稀碎了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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