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站在省監的門口,看著森嚴可怖的監獄大門,不由心中一陣顫動。

高德寬已經跟監頭進去好一會兒了,怎麼還是沒動靜。

大門口,兩列荷槍實彈的士兵正在警惕地看著四周,目光如炬,一臉煞氣,張堂文忍不住低下頭,躲避著他們審視的目光。

大街上,有往來的行人在衝著張堂文指指點點的,小聲嘀咕著什麼,張堂文頓覺好奇,左右看了看,尋著一個梨水攤,便走上前來買了一杯梨水潤潤嗓子。

張堂文昂著頭把梨水一飲而盡,卻猛然瞥見身邊來了個破衣爛衫的人,來人一臉訕笑,一張嘴就露出滿口的爛牙來,“老闆!是要撈人嗎?死罪活罪啊?活罪難饒,卻有頂板,若是死罪,需要白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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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堂文一愣,不由來了好奇,“白鴨?那都是大清朝時候的事兒了,現在還管用?”

“只要不是什麼謀逆亂黨的案子,無論你是殺人越貨還是偷奸耍滑,都能幫您頂嘍!瞧著老闆在這監牢門口站了好久了,想必也是託了人的,若真是有繞不過去的檻,記得跟小人說一下,男女老少都有!”

張堂文的眉頭微微皺了皺,轉臉看向那人,“如今盛世清平的,又沒聽得什麼大災大難,你哪來的人?”

“老爺這就有所不知了,再太平盛世,也都有窮人有吃不飽肚子的主啊!賣兒賣女賣老子的,上哪都不缺啊!”

原來是個人販子,張堂文忍不住一陣噁心,若這是早些年,張堂文一定把他手裡的人都買了,可如今這情形,只是救個人,就已經要動用家藏的東西了,哪裡還有餘錢去做這善事。

張堂文擺了擺手,也不用多說話,那人便知趣的走開了。

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正是心焦火燎的時候,張春福卻跟在一個牢頭的身後,灰頭土臉的出來。

張堂文心中懸著石頭這才落了地。

“福兒!”

“爹...對不起...讓您費心了...”

張堂文摟著張春福,激動地左看右看,生怕身上有什麼壞處沒瞧見。

高德寬從裡面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回頭朝著監獄裡頭拱了拱手,這才走到張堂文的身邊,“怎麼樣?張老闆,高某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吧?”

“高老闆...多謝...內人那方面...”

高德寬卻是臉上有些不好看了,“尊夫人那邊我不都說了麼,她也是在張都督那邊掛了號的人,想把她弄出來太難了...”

“高老闆...”張堂文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便是有千難萬阻,那畢竟是我夫人...還請高老闆幫堂文想想法子,張家如今雖然式微,卻還有些...”

“張老闆...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今兒既然說到這兒了,我索性給你交個實底兒!尊夫人,和那個羅飛聲還有那群報社的人,都是張都督親自交代過的亂黨成員,如今張都督馬上就要督軍南下側應大軍,特意交代過一個也不能走脫,若有異動先斬後奏。張老闆...您自己個也掂量掂量,這話兒,是我一個小小商賈能說動的麼?”

張堂文頓時沒話說了,他回頭望著省監那陰森的大門和裡面深邃的一片漆黑,不由攥緊了張春福的手。

高德寬看著張春福,輕笑道:“小娃娃家的,好好上你的學,少摻和這些腌臢事兒...”

“那是救國救民的大事...”

“嗨!別聽他們瞎說,這年月,誰拳頭硬誰說了算!袁大總統兵強馬壯的,光憑他們在下面吆喝就想奪權?甭想!”

“啟發民智,維護共和,刻不容緩!”

張堂文心頭一揪,這小子,果然還是接觸了這些...

高德寬訕笑著搖了搖頭,衝著張堂文說道:“你這小子真是...後生可畏啊,不過高某要多嘴一句,咱們商賈之家,犯不著跟世道較真。”

“是...高老闆說的是!”

高德寬冷哼了一聲,就要走,張堂文卻又拉住他,小聲說道:“高老闆,還有一事相求...今日,能不能讓我再見一見內人?”

高德寬一愣,看了一眼張堂文,“張老闆,我想奉勸你一下,有些事,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那夫人在牢裡可是把你撇得一乾二淨,不然你以為你現在還不會受到連累麼?我幫你去見她,都沒敢說她是你夫人,因為她可是自稱獨身的!張老闆,天下女子萬萬千,你有必要在我面前裝的如此鍾情麼?”

張堂文咬了咬嘴唇,卻仍是不放高德寬走,“高老闆,我知道這事兒讓您為難了,可她畢竟與我有夫妻之實,對我張家又有大恩,我必當竭盡全力救她...”

“張堂文!”高德寬有些嗔怒了,他瞪視著張堂文,歪著腦袋低吼道:“你別痴心妄想了!連我都沒辦法撈出來的人,你竭盡全力又如何?她是張都督親筆劃出的亂黨成員,你有本事讓張都督放人去,我該做的我都做了,親生兒子我都幫你給撈出來了,為個女人你在這喋喋不休的,張堂文,我還真是高看你了!”

張堂文雖說也是動了怒,但畢竟一來還有求於高德寬,二來張春福還在身旁,不好當面撕破臉,只能緩了緩了情緒,輕聲說道:“高老闆,這裡面實在是有我的苦衷,我隨身還帶有幾件張家家傳的寶貝...”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這是跟張都督翻臉的事兒!張都督剛定的性,你就想把它翻了,漫說我沒這本事,就說我行,為你這點東西以身犯險?我犯不著!”

“高德寬!”張堂文還是忍不住抬高了一些聲音,“若不是此事沒有旁的門路,我張堂文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就憑你我之間的仇怨,我至於苦苦相求麼!此事但凡有一絲轉圜,我破盡家財又如何!”

“你我之間的仇怨?哼!”高德寬冷冷地瞥了一眼張堂文,“我還道是張老闆自己想開了,原來還在心中懷的好好的!對,我曾經與杆子勾結差點壞了你們性命,可終究不還是沒成麼?你們也玩的我好難堪啊!我廣豐號在賒旗鎮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老招牌了,逼得我灰溜溜地離開了故土,這還不算一了百了?我戳你一下,你還我一刀,這不兩清了?我高德寬還幫你撈了兒子呢!利息我也還了!怎麼著?我活該欠你?”

“你還欠我一命!”

“放屁!我什麼時候欠你一命了?”

“我兒子的命!”

高德寬和一旁的張春福都愣住了,詫異地看向了張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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