賒旗鎮的北門外,杆子們三五成群,扛著梯子就往城牆這邊跑。

城門樓上,聯防隊的人在張堂昌的安排,整齊地一排一排放著槍,單是聽槍響,都不曉得城門樓上到底有多少人。

漢陽造仿的是德國毛瑟,裝彈快,射速也就高,一陣接著一陣的呯呯作響,城下的杆子如割麥子一般倒下,有得腿腳中彈,還要掙扎著往回爬,有得卻是傷的重些,徒自躺著哀嚎不斷,還有些直接就一頭栽倒了,一點聲息都沒了。

張堂昌一邊安排著人去拿彈藥,一邊揪住一旁的衛兵頭,厲聲問道:“彈藥呢!你們的彈藥在哪!快拿上城門樓來!”

那人顯然有些懵,被張堂昌晃了又晃,這才反應過來,振臂一呼招呼了七八個人下城奔去了營房。

張堂昌咒罵著探出頭,瞄住一個扛著梯子的杆子便扣動了扳機。

饒是城門樓上槍聲大作,城下的杆子們還是蜂擁而上,十步,五步,終於靠在了城牆根上,陸續有梯子從下面探了起來,很快,便有杆子揮舞著棍棒刀斧沿著梯子爬了上來。

北門的城牆,高三丈,長卻有半里多,很快人手便顯得不足了,張堂昌陸續要安排人去守住垛口,掀翻撐上城牆的梯子,正面卻仍舊有杆子源源不斷地衝過來,到後面乾脆就沒有梯子了,兩個人扛著一根木頭就衝了過來,一個再後面把住木頭,另一個便尋著城牆的凹面直接硬撐著爬上城門樓。

很快,正面的槍聲已經愈發零落,撐上城牆的梯子已經多達數十把,張堂昌一邊指揮著聯防隊拆梯子射人,一邊衝著張堂文問道:“守門的呢?怎麼還不回來,沒子彈了!”

張堂文趴在城牆邊望了望城門內的營房,卻是沒見動靜,他慌忙拾級而下,跑到營房一看,卻是空空蕩蕩的。

張堂文心中頓時一驚,這貨看門的衛兵,難不成一驚跑了?

城門樓上,已經能聽到杆子登上來的吶喊聲了,局勢完全由不得張堂文多想,他在營房裡轉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寫著“嚴禁煙火”的小屋,也顧不得許多了,找了個斧頭便破門而入。

一進門,便看到碼得整整齊齊的木頭箱子摞了老高,張堂文也分辨不出來什麼是什麼,順手拿了個箱子晃了晃,聽得裡面有叮噹聲,便扛著箱子往城門樓上跑。

畢竟養尊處優習慣了,張堂文是徹徹底底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是一箱四五十斤的玩意,扛到城門樓上,就已經快要了他的老命了。

登上城門樓,腳下一個拌蒜,張堂文肩上的彈藥箱便被直直地砸在了青石板上,金燦燦的子彈頓時散落了一地。

張堂昌一面讓人收整子彈,一面上前攙起張堂文,“那群龜孫呢?怎麼讓你扛上來了?”

張堂文用手撐住已經痠疼的後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那群孫子...怕是已經跑了...營房都沒人了!”

“媽的!”張堂昌忍不住咒罵了一句,伸著胳膊喊來三四個人,“下去營房,把能用的都扛上來!那當兵的跑得比咱都快!他媽的!”

張堂文坐在地上,重重地喘著粗氣,“這樣下去不行,人手太少了,找人,去會館敲鐘,得讓人們都上城牆!”

山陝會館月臺上有個百年鐵鐘,按著規矩,是召集人用的。可如今早已鏽跡斑斑了,純粹是個擺設。

“哥,挨家挨戶喊吧,那玩意兒能頂用麼?”

“喊...跑斷腿!如今城裡,能指著的,也就咱們西商了,要是扛不住這群杆子,破了城,誰家也沒好果子吃!”張堂文抬眼看了看,城牆上的聯防隊正瞄著城下與杆子對射,已經橫七豎八躺下好幾個人了,不偏不倚都是腦袋中彈,肯定是救不回來了,“你們...在這兒守著,我不會打槍,我去喊人!”

張堂昌攙著張堂文站起身來,趙賢勝而已不知從哪拿了杆槍,正在城垛門口緊張地直冒冷汗,把槍口朝著下面瞄也不瞄就開槍了。

“趙老闆!你也別浪費子彈了,我跟著我哥一塊去喊人吧!”

趙賢勝立馬順坡下驢,趕緊上前來跟上張堂文的腳步,兩人在城門樓下一人騎了一匹馬,望著山陝會館便趕了過來。

天早已大亮,街上已經不見了行人,沿街的兩排門臉都是緊閉著大門,偶爾可以見到二樓的門窗背後藏著一雙緊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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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張堂文此時是又想笑又好氣。

緊閉著自家的大門,真若是杆子入了城,這木門能護得住?此時不想著法子把杆子擋在城外,到頭來吃虧的不還是自己麼?

可此時的張堂文完全沒有心思停下腳步與他們費口舌,往日間便不是湊群講規矩的人,這會兒跟他們講大道理,能聽得懂才怪呢!

說到底,關鍵時候,還得指望他們這些結黨湊群的人。

趕到山陝會館,早有一臉霧水的西商聚在會客廳裡了,見張堂文和趙賢勝一前一後趕回會館了,連忙拉住他們想要問個究竟,張堂文哪裡有那個閒心,也不爭辯,直跑向了月臺那個大鐘。

月臺的鍾,早已是滿身的銅鏽,配上紅漆木支架顯得煞是乍眼,張堂文左右看了看,卻是沒看到撞木。許多年沒響過的鍾,連撞木都懶得維護了。

張堂文心急如焚,四下尋覓了一圈,抱起一塊大青石便衝了過去,在眾人驚詫的高呼中,那許久不曾震動過的銅鐘在青石的撞擊下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響,震的張堂文五臟六腑都在顫動。

可張堂文來不及躲避,他強忍著耳膜的刺痛,再次抱起大青石,撞向了銅鐘。

這甕聲甕氣的鐘聲,頓時傳遍了整個賒旗鎮,那許多年不曾用過的訊號,再次喚起了很多人深藏心底的記憶。

張堂文扔掉大青石,無力地癱坐在了月臺上,背靠著銅鐘,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也不知道是被鐘聲震盪了頭腦,還是許久不活動的身子吃不消今天的折騰,此時的張堂文兩眼發黑,頭髮懵,感覺都已經有些神遊了。

趙賢勝已經把眼下城北的情況和幾位老闆們解釋清楚了,安排他們趕緊回家召集人手去北門樓。

張堂文倚在銅鐘旁,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湧上腦門的血讓他的頭腦愈發有些發懵,眼睛都要凸出去,聽力似乎也被剝奪了,只有沙沙的耳鳴。

他心裡一陣忐忑:難道這就是人之將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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