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剛隨衙役步入縣衙後堂,便嗅到了兩人不和的味道。

張堂文抖了抖袖口,正要跪下,卻見文策並未穿補服,一旁的啟封也同樣是平民裝束,便遲疑了一下微微鞠了一躬,“在下張堂文,見過兩位大人!”

文策因為奶兄王祥安的關係,雖是第一次見張堂文,卻並不打算刁難,笑著招了招手,“今日並非正堂審案,張老闆不必多禮了!”

張堂文微笑著看向啟封,他顯然便是那日攔車拘人的首領,聽訊息說好像是個京城來的大官,張堂文一時也摸不清底細,便又朝著啟封笑著欠了欠身。

啟封冷哼了一聲,“這南陽規矩真是別緻的很,刁民見了父母官,都不用行跪拜禮的麼?”

文策的胡子微微上翹,笑呵呵地說道:“今日只是後堂議事,又不是開中門升堂審案,何必拘禮……”

張堂文只想著撈夏老三出去,犯不著跟這個張揚跋扈的京官打嘴仗,不待文策話說完,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朝著文策和啟封拱了拱手,“大人教訓的是!禮法為國之根本,不可廢棄!”

文策頓時不語了,向後靠了靠,倚著太師椅偷瞄向啟封。

啟封獰笑了一下,站起身,打量著張堂文,“瞧你談吐,倒不似個一般生意人,但為何要與亂黨為伴呢?!”

“大人明察!”張堂文低頭回道:“小人在賒旗鎮雖算不上富甲一方,但也是家底殷實的大戶人家,怎麼可能會參與這等抄家滅族之事呢!在下來南陽只是為犬子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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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進城之後直入南陽公學見楊鶴汀!他是軍機處標紅的亂黨嫌犯!你怎能脫得了干係?!你的長隨還私藏火器,打傷堂堂大內侍衛!還敢狡辯!?今日送上門來,本官定要將你打得皮開肉綻!”啟封的額上青筋迸出,聲嘶力竭地咆哮著。

但是,吵架也不是嗓門大的才能贏。

張堂文緩緩直起身子,饒有深意地看向啟封,臉上的神情卻讓啟封和文策有點捉摸不透了。

張堂文算不上極聰慧之人,但執掌張家產業已近二十年,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什麼風浪沒經過,單就啟封方才的一席話,便讓張堂文抓到了兩個關鍵資訊,:亂黨嫌犯、大內侍衛!

張堂文微微一笑,朝著啟封拱了拱手,“這位大人,您方才說,楊鶴汀是什麼?”

啟封一愣,遲疑了一下,文策倒是反應過來了,幫著補充了一句,“他是軍機處標紅的亂黨嫌犯!”

張堂文抿了抿嘴,笑道:“既是嫌犯,便是並未坐實了!既沒坐實,又未張榜公告,吾等平民百姓怎會知道是在與亂黨打交道?!”張堂文抬眼看了眼啟封,“大人,若是僅憑此舉便說在下是亂黨,那南陽公學數千學生,還有他們的父母家眷,都是亂黨?”

啟封恨恨地瞪了文策一眼,文策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著實可惡!

張堂文又朝啟封拜了下去,“那日夜深,路上無甚光亮,大人攔車拿人,未明身份,小人以為是糟了劫掠,這才與長隨奪路而逃的,至於傷人一事,想必乃是歪打正著了,小人的長隨四兒並未用過槍,只想著鳴槍示警而已,不然那晚那麼近的距離,他連開數槍卻只誤中一人,豈不怪哉?!”

“未明身份?純屬放屁!”啟封申斥道,“那晚本官先亮了腰牌的!”

“什麼腰牌?”張堂文怪問道。

啟封獰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塊銀牌,正面“御賜”兩個字倒是讓張堂文認準了,這便是那晚亮過得御前侍衛腰牌。

張堂文定了定神,拱手問道:“大人,這可是御前侍衛之腰牌?!”

啟封冷哼著點了點頭,一臉的得意。

張堂文伏在地上,重重的叩首,“請恕小人愚鈍,小人一介行商,敢問犯了什麼罪,能驚動御前侍衛親自拿人!”

啟封皺了皺眉,怎麼又繞回來了?哦!這人是在變著法兒暗指我插手民事名不正言不順?!

“本官是奉了密諭,下來偵辦亂黨一事!”啟封緊緊地盯著伏在地上的張堂文,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商人,倒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了!

張堂文又重重地磕了兩下頭,追問道:“即是密諭!小人斗膽一猜,不是出自我朝天子之手,便是軍機處諸位大人議定之事!”

“這個自然!”啟封冷笑了一下,心中也是奇怪,問這個幹嘛?

張堂文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啟封,“那敢問大人!那晚大人憑密諭在本地行偵辦之權,為何不亮關防,卻亮侍衛腰牌?!”

往日在京畿,侍衛亮腰牌,這是出宮辦差表身份的正常行徑,這次忽然離開京畿來到中原,這習慣一時倒真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了!

啟封倒吸了一口冷氣,表情有些尷尬,眉頭的肌肉呼呼直跳。

文策定神一想,卻是明白了,這張堂文倒是懂的多啊!連這個都知道?!

文策欠了欠身,看向啟封,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您沒亮關防麼?!”

啟封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狠狠地盯著張堂文,眼中都快冒出火來了。

清朝欽差外出辦差,為明身份,也為了過關免察,都會由皇帝欽賜關防小印一枚,因為無論你再高品階,本職大印是不能隨身帶起走的,行走各處都憑此關防以證身份。

但這啟封一來並非正牌欽差,所為也只是偵辦案件,除了通關和與地方官員接頭,用到關防的時候極少;二來腰牌便是他們侍衛身份的證明,在京畿很是吃得開,習慣了凡事先亮腰牌。

但若是直接下手干涉地方事務,不亮關防表明身份,且不說百姓一頭霧水,地方官員輕則置之不理,重則以矯詔之罪將其下獄!

啟封攥緊了拳頭,怒瞪著眼前的張堂文,從牙縫中迸出話來,“你一介商賈,懂得倒不少呵!”

張堂文抬眼看了看啟封那可怕的眼神,心中卻是無所畏懼,面不改色地回道:“回大人!蒙祖先庇佑,歷受皇恩,張家也是抬了旗的,大宅正堂上掛過龍旗!”

啟封幾乎已經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咬牙切齒地冷哼道:“想不到,居然,還是個旗人!怪不得這麼能說!”

能舉家抬旗,必然是為朝廷立過大功的,便是日後敗落了,族裡也難免還有攀枝錯的富貴人家,文策此時更是慶幸沒有輕易緝拿張堂文了,水深莫入,為官之道真是要慎之又慎啊!

啟封血氣方剛,哪裡會同文策那般深諳此道。他的雙拳緊握,筋骨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兩眼充斥著殺氣。

但此時張堂文雖然是跪著的,方才的幾番辯駁,已是讓他逐漸站到理的一邊,他此時拋出身家顯露一下,也就是為了告訴這倆個官員,辯不過理就下黑手的這種念想,可以早些打消了!

三人各懷心事,皆不言語,後堂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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