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對於漢口的陸軍新軍來說,過得尤為忐忑。
因為湖北提督張彪的手下,在新軍中查出了為數不少的激進分子,皆與各種亂黨有密切接觸。
自下而上的嚴查,讓整個湖北軍界為之震動。
因結黨謀逆之罪被捉拿到武昌軍部大牢的人越來越多,唯獨黎元洪的陸軍第二十一混成協獨善其身。
只因為張彪對黎元洪的私人感情,也因為黎元洪對所謂革命黨、激進派的包容與同情。
對於黎元洪來說,同處軍旅的皆為志士,無非是立憲與保皇之爭而已。
誠然,對於資深保皇派張彪來說,借剷除革命黨的名義順便打壓一下立憲派在湖北軍界的勢力,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張彪越是徇私,黎元洪反而愈發護短,這也間接保護了二十一混成協中不少的反清志士。
比如身為同盟會會員的馬雲卿。
馬雲卿站在軍營的瞭望臺上,望著武昌的方向,不由長長地嘆息了起來。
“咋了馬哥?為啥嘆氣?”夏老三陪在馬雲卿的身旁,詫異地問道。
“沒事,就是有些傷感!”馬雲卿揉了揉被寒風吹紅的鼻子,輕聲說道:“武昌那邊,據說已經秘密處死了幾十個人了。雖說大家並非同坐一條船,可是百舸爭流過大江,都是為了反抗這迂腐的舊制,還未打起來,便已殞命,來的時候都是有名有姓的娃娃,死的時候卻是隨隨便便扔到亂葬崗,連個碑都沒有。傷感啊...”
夏老三望著武昌的方向,心中也默默地泛起了一陣酸楚。
“你說他們為啥不能等等哩?”
“等啥?”
“等馬哥你說的機會啊!”
馬雲卿不由冷笑了一下,“機會...我說的機會,若是沒有這些事的推動,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到來的...”
夏老三詫異地看了一眼馬雲卿,“你在等他們送死?”
“那倒沒這麼陰險...”馬雲卿無奈地搖了搖頭,“大勢,我,還有很多人,都在等大勢,等一個萬民群情激昂,天下揭竿而起的大勢!而這個大勢,就是由眼前這些不起眼的小波瀾前赴後繼推動起來的。”
夏老三默默地看向馬雲卿,臉上的神情告訴馬雲卿,他並沒有聽懂。
“那些死的人們,雖然朝廷不希望他們擁有姓名,不希望讓這風傳遍天下,可是其實,他們在萬千民眾的心中,都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那便是‘烈士’,英烈之士!敢為不可為而為之,甘冒大不敬而由行之,方為烈士!”
“馬哥的意思是...”
“他們的用鮮血啟發了世人的雙眼,讓他們看到這個困頓的時局中,尚有一批人在為攪動這天下大勢而努力!他們,就是未來的希望!”
馬雲卿攥緊了圍欄,瑟瑟寒風吹打的雙手都有些麻木了,“你不動,我不動,大家都不動,這一潭死水何時能澄清,這也是我同盟會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動暴動!為的就是喚醒明智之士的認同,讓更多的人為了未來而奮鬥!”
“可是...這會死很多人...”
“沒有哪一次朝代更迭不是用鮮血和戰火鑄就的,人固有一死,只看你死的是否值得!”馬雲卿抿了抿嘴唇,輕嘆道:“先前,我總覺得這麼多黨派聚集在一起,早晚會受彼此牽連,所以一向不願與他們多接觸。今時今日,這結果真的擺在眼前的時候,心中卻只有悲痛和惋惜。或許,我的選擇一開始就太過謹慎了。楊鶴汀曾經說過,舉大義,切忌門戶之見。西漢王莽亂政,若光武帝劉秀獨善其身不與綠林紅巾為伍,光武中興大漢從何而起?隋末民不聊生,若是沒有李密、竇建德這些亂世梟雄,李世民或許一輩子也就是太原的貴公子,哪裡來的大唐盛世?”
夏老三聽得這些說書裡才有所耳聞的名字,不由也是皺起了眉頭,“馬哥說這些俺聽不懂,但是張老爺跟俺說過,做大事不拘小節,行大義當須接力...”
“你的這位張老爺...倒是個明白人...”馬雲卿微微一笑,“我相信同盟會裡那些個聰明人,也很快就會明白這些道理的。但是在這之前,我須得想個法子,把新軍中的這些年輕人保護起來,若是任由他們這麼散漫的組織活動,遲早會把大好形勢給葬送掉的。”
“馬哥...你想咋弄?”
“想個由頭,讓這些有共同志向和信念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聚在一起各抒己見,讓更多的人參與到其中,即使不能加入我們的會,也要讓他們明白我們要爭取的理!只要我們贏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同,這個大勢,就一定會到來!”
夏老三被寒風吹得直縮脖子,這漆黑的夜色中難覓一絲光亮,卻看得出那紛飛的鵝毛大雪,在風中四散飄揚。
“若是沒有光,那便讓自己亮起來吧!”
這個冬天,在武漢三鎮的新軍中,一個冠名文學社的新組織,悄然興起。新軍中的大量熱血青年,本著對新知新學的嚮往,漸漸聚攏在了一起,一起學習,一起求索,為了理想的未來,默默地做著努力。
在這其中,既有同盟會的身影,也有共進會、光復會、華興會的身影,更不乏日後名留青史的人物。
而對於夏老三來說,最大的影響,便是讓他學會了認字。
夏老三提著著了重墨的狼毫,在一張平展開的信紙上,用他鬼畫符一般的行筆書寫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信。
這封信,是寫給楊翠英的。
這也是楊翠英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信,她欣喜若狂,甚至喜極而泣。
情書也好,家書也好,這封信,寄託的是夏老三來自遠方的牽掛,是一個男人對自己女人的依戀和思念。
楊翠英讓張柳氏給她讀夏老三的信時,激動之情溢於言表,而對於張柳氏來說,這種樸實無華的感情,實在是令人由衷地羨慕。
雖然,曾經她與張堂文也是如此。
但是日子久了,生活的磨礪早已讓他們之間親情重於愛情。
可是,有幾個女人能放下對愛情的執著呢!
哪怕,從一開始,兩人的結合就不是因愛情促使的。
比如小張氏。
對於小張氏來說,眼下的生活,可能是來到張家之後,享受過的最好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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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她現了身子,在張家的地位可謂是與日俱增了,哪怕是張柳氏,也只得在她身邊鞍前馬後的招呼著。
誰讓她現在懷著張堂文的孩子呢!
可是張堂文除了日常來看看,依舊是大把的時間都給張柳氏。
小張氏一直都在質疑一件事,為什麼年輕貌美,在張堂文這裡就是不起作用呢?
這個問題,會困擾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