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老爺過世的訊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賒旗鎮。

一同傳揚出去的,自然還有張堂文接手黨家生意的傳聞。

窩了避嫌,張堂文已是在家禁足了兩天了,若不是接到了黨二爺遞過來的唁信,他真就打算一個人也不見了。

張堂文穿了一身黑,略微收整了一下精氣神,便喊上張堂昌一道,帶著下人扛著紙紮和花圈,來到了黨家。

黨家此時,已如同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一般,完全被雪白的紙錢給覆蓋了,各路親朋送過來的殯葬用品堆滿了整個前院,哀傷的氣氛讓整個府邸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

張堂文在門口,讓黨家的下人別了白花,緩緩地走進設在前廳的靈堂。

本在唉聲嘆氣的黨家人,頓時換了張面目,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張堂文。

這份尷尬,張堂文早就料到了。

可這境地,卻是擋在靈堂中的黨老爺子親手送他的,他沒辦法不接。

張堂文走向靈堂正中的蒲墊,按理說,他本不用行多重的禮,躬身示意便可了。

可他還是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黨松濤的心境,也是複雜的無以言表,按著他孝子的身份,是該磕頭還禮的。

可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張堂文,沒來由的接了他黨家歷代積攢下來的生意,當他這個黨家八代單傳的獨苗,成了賒旗鎮上街知巷聞的笑柄。

這頭,還怎麼磕?

黨二爺黨敬業是黨家當下的照應,他本是立在靈前唱名的,張堂文跪下磕了頭,他也自然唱了孝子賢孫還禮,這黨松濤竟然面無表情的看著。

這算個什麼事兒呢?

可按著他現在的身份,他又不能直接訓斥,這氣氛頓時尷尬了。

連張堂文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起身,該不該說話了。

靈幡的後面,黨家老夫人本在黨蒼童的身邊陪著,聽著前面竟是沒了動靜,便顫顫巍巍地轉了過來,一瞧這情形,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黨老夫人也不多話,徑直走到了黨松濤面前,默默地撒開了柺杖,竟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地跪下了。

這可就把靈堂中的人們都嚇住了,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來,黨松濤連忙上前攙扶,卻被黨老夫人一把推開了。

張堂文也是嚇得一愣,直接五體投地地拜伏了身子,連連喊道:“老夫人請起,折煞堂文了!”

老夫人身子顯然虛弱的很,她勉強地叩了首,算是代表黨家還了禮,這才緩緩地站起身,“堂文有心了!黨家...以後全指著你了!”

張堂文更是不敢起身了,低著頭貼著地面,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黨老夫人輕聲喚道:“他二爺...”

黨敬業連忙應了一聲,看向黨老夫人。

“扶張老闆起身,進來陪陪你哥哥...”

黨敬業連忙上前,攙扶起張堂文,引著他來到靈堂的後面。

黨蒼童蓋著陀羅經被,面覆白紗,安安靜靜地躺在靈床上,身邊放滿了生前喜愛的各種小玩意兒。

顯然這是還未入棺之前,留給黨老夫人最後的時間了。

黨老夫人拉住張堂文的手,顫抖著聲音低聲說道:“我家老爺心思長...日後,堂文要多受委屈了...”

“不敢...”張堂文眼中的餘光看向黨蒼童的遺體,連聲勸慰道:“老夫人保重身體,堂文一定竭盡全力。老夫人放心,堂文以張家列祖列宗之名起誓,絕不徇私...”

“好啦...”黨老夫人拍著張堂文的手背,微微笑道:“老頭子一輩子沒看錯過人,他挑的你,自然是對的!松濤不成器,還請堂文多擔待啊!”

張堂文的眼眶頓時溼潤了,黨老夫人顯然已經有些氣血兩虧,說不了兩句話就有些暈眩了,“好了,他二爺,送堂文他們回吧,我再陪陪老頭子...”

張堂文在黨敬業的陪同下,走出靈堂。

離開的時候,黨松濤和張堂文的眼神若有若無的交織在了一起,皆是五味雜陳,不可名狀。

黨家的靈堂設了三天,幾乎半拉賒旗鎮的人們都去拜祭過了。

入土的那天,張堂文領著山陝會館在會的西商,在北門外列隊,跟著送葬的隊伍,一直將黨蒼童到了黨家祖墳。

人群中,張堂文瞧見了高德寬,兩人的眼神交匯了一下,卻是不屑的分開了。

這種眼神,放下高德寬與張堂文的私交不睦,剩下的,卻是很常見了。

因為在旁人的眼中,無論張堂文接手黨家生意到底是不是黨蒼童的真正意思,這都和鳩佔鵲巢差不多了,更有甚者,暗地裡譏諷張堂文這是趁火打劫。

張堂文走在西商隊伍的前頭,感受著來自背後的那冰冷的瞪視,走的愈發有些遲疑,可是,卻再也回不了頭了。

黨蒼童入土之後,頭七一過,張堂文便迎來了與黨家人的第一次交鋒。

黨建業領著黨家木料行、木器店、竹行和分駐外地大大小小十幾個掌櫃,來到了張家大院。

說起來,是來領受張堂文的佈置,見一見新主。

可是說實話,十幾號人就這麼默不作聲地站在了張家的前院裡,說是逼宮,都不為過。

張堂文站在書房中,他的身邊,還有張堂昌和張富財,他的面前,是黨家現下的當家人,黨二爺,黨敬業。

黨蒼童的遺囑裡說的很明白,要黨敬業和張堂文一道管賬,可生意上,卻是以張堂文為主的。

這一點,黨敬業應該是心底有些不服的。

從他緊繃的表情中,就可窺視一二。

“張老闆,黨家各路大大小小十五個掌櫃,除卻南邊有三個掌櫃正在連夜趕回的路上,都到齊了。各路生意也都離不了人,大家夥都商議著來見見您,便各自回了!”

張堂文緩緩地點了點頭,前院裡密密麻麻的人頭,讓他心裡多少有些惶恐。

張家六七個行當,裁撤過後,加上張富財也不過四五個掌櫃,如今黨家光木料這塊就有八九個掌櫃分駐南北,真是隔行如隔山,境遇兩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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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黨蒼童既然敢把這生意交給他,就已是充分的信任和完全的依賴了。

所以張堂文只能全力而為,一點也不可退縮。

“知道了!各位掌櫃都忙,堂文我便長話短說...”

“且慢!”黨敬業卻是冷冷地打斷了張堂文的話,幽幽地說道:“張老闆,您說話前,有個事得稟報下您!”

“哦?請講!”

“木行有六個掌櫃遞了辭呈,木器店掌櫃年邁,請告老還鄉,還請張老闆定奪!”

張堂文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這一上來就要先下絆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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