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們都在議論紛紛,什麼閒言碎語都隨著風聲傳入了黨蒼童的耳朵裡。

黨蒼童本就花白的鬍子,不住地顫動著。

這種丟面的事兒,打黨蒼童記事起,就從沒有過。

想不到老了老了,卻當街讓人給數落了。

真是讓人下不來臺啊!

黨蒼童緩緩地站直了身子,手中的柺杖也重新直戳在地上,他那凌厲的眼神漸漸變的柔和了一些。

“原來是我教子無方,老朽這是找錯了人的...”

那女人也是一愣,卻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幹嘛,只能默不作聲地扯出胸前塞著的一方絲巾,輕輕地抿著臉頰。

黨蒼童也是冷冷地掃視著圍觀的人們,都是賒旗鎮的街坊四鄰,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都是眼巴巴地瞅著自己。

說白了,都是在看他黨蒼童如何下臺哩!

任你再有錢,也繞不過這家長裡短的腌臢事!黨蒼童幾乎已經能想到,明天這賒旗鎮裡瘋傳的閒言碎語,會如何折煞黨家了。

黨蒼童想到這兒,心已是涼了半截了

老老實實做人,本本分分做生意,這麼多年風風雨雨,才給黨家攢下這點薄面,今兒算是讓這個不孝子給糟蹋乾淨了。

“畜生...你過來!”

黨松濤身子一哆嗦,猶豫地看了一眼黨蒼童,黨蒼童的眼神卻是一點都沒看自己,只是垂目盯著腳下的黃土。

張堂文也是一驚,他已經猜到了黨蒼童的意思,他試探著想要勸慰,卻看到黨蒼童輕輕地搖了搖頭,“堂文,你不用攔著,我自己造的孽,遲早要報應到自己身上的。”

黨松濤幾乎是用蹭的,緩緩地來到了黨蒼童的跟前,那女人的眼神也是一閃,想要言語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跪下...”

黨松濤此時也是明白了,黨蒼童這是要當街教子麼?

黨松濤已然三十好幾了,平日裡在賒旗鎮上誰見了不得恭敬的喚一聲“黨公子”。雖說一直躲在黨蒼童那偉岸身形的陰影下,但也畢竟算得上是賒旗鎮上數得著的富家公子。便是平日裡有些不檢點,在外人看來,也不過是些風流罪過而已。

可現在,在這兒跪了,雖說跪的是自己家老爺子,可那也終究是丟份子的事兒。

何況,黨蒼童顯然不只是讓他跪下那麼簡單。

現在街上四鄰街坊都有,一旦傳揚出去,這輩子可就在賒旗鎮上抬不起頭來了。

黨松濤的這一猶豫,卻讓黨蒼童更是寒了心,他緩緩地抬起柺杖,指向黨松濤,杖尖都快戳到黨松濤的眼珠子了。

“跪下!”

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讓街上頓時鴉雀無聲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邊,靜靜地看著鬚髮皆白的黨蒼童怒視著自己的兒子。

黨松濤遲疑著,緩緩跪下了。

黨蒼童雙手按住柺杖的把手,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睜著通紅的雙眼瞪視著黨松濤,用沙啞的嗓音輕聲質問道:“她說...是我教子無方...”

“不...不...是...兒子糊塗,兒子知錯了!父親保重身體!切勿動氣!”黨松濤連聲告饒,膝行著爬向黨蒼童,還未近身,卻被黨蒼童手中的柺杖頂住了前胸。

“子不教...父之過...我黨家紮根賒旗鎮,到你這兒,有八代人了...八代人啊...到你這兒,單傳...你是黨家的獨苗啊...”黨蒼童娓娓道來,眼眶中卻早已熱淚盈眶,嗓音也聽著讓人愈發心痛,“打小你娘就護你...風吹不著,雨打不進,是捧著怕受涼,含著怕化了,做什麼都由著你!盼的什麼...盼你成器,盼你為黨家開枝散葉,盼你堂堂正正接了黨家的招牌!可你呢?你呢!”

黨蒼童深吸了一口氣,喉間傳出了一陣沙沙聲,聽得近處的張堂文心中不由一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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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學無術...哪怕你把人做好!混吃等死...哪怕...你給我黨家留個後呢!我黨蒼童這一輩子也多少有些念想了!”黨蒼童的淚花終歸是止不住了,順著他乾癟的臉頰緩緩淌下,“什麼都沒有...你什麼都沒有...你讓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你...”

黨蒼童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的手緊緊地按在胸口處,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嚇得張堂文連忙上前來看。

黨松濤也是面色慘白,連忙要過來攙扶。

黨蒼童卻是一咬牙,一把推開了張堂文,當空一腳直直地踹在了黨松濤的胸前,把他踢開了好遠。

緊接著黨蒼童揮舞著手中柺杖追上前去,狠狠地抽打著黨松濤,一棍接著一棍,很快,棗木的柺杖就折成了兩節。

黨蒼童卻渾然不顧黨松濤的哀嚎求饒,衝著黨家的下人怒喝道:“棍子!”

一個下人遲疑著,遞過來一隻木棍。

黨蒼童接了棍子,完全不顧張堂文的勸說,揮舞著便又走上前去,繼續抽打著黨松濤。

黨松濤初時還硬挺著,怕越嚎叫惹得老爺子下手越狠,誰知竟是沒有用,這棍子打得越來越重了,索性也顧不得顏面,連擋帶躲的告饒了起來。

黨松濤就在女人的面前,眼跟起,這十足的狼狽相,惹得女人也是一臉冷冷的不屑。

“我怎麼看上了你這麼個廢物...我真是瞎了眼了...”

“你說什麼呢!哎呦!快跪下...跟我爹爹求情告饒啊!哎呦!我都快讓打死了!”

“打死?打死了活該了!你不是八代單傳麼?打死了剛好,一了百了!哼!活著也是個窩囊廢!黨老爺子能打死你?斷子絕孫的罪名,他背不起!”

女人的話,如刀子一般直直地戳在了黨蒼童的心窩裡。

黨蒼童高舉著手,啞然停在了空中,高高地懸著,一動不動。

黨松濤四處躲閃的眼神詫異地看向黨蒼童,臉上的驚恐頓時化作了恐慌,一旁的張堂文也是急忙趕上前來看。

黨蒼童那雙怒瞪的眼睛,空洞的眼神,似乎在這一霎間失了光芒,他乾瘦的身子穩穩地定在了這一刻。

“爹!爹......”

隨著黨松濤的一聲哀嚎,黨蒼童直挺挺地仰面倒下,倒在了急忙趕到背後的張堂文的懷中。

圍觀的人們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變故,有些認得黨蒼童的人慌張地捂住了嘴巴,更多的人卻是無動於衷地一陣唏噓。

或許,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只是又一出家長裡短的腌臢事,平添了又一樁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只有一日三餐才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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