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圭泗著實有些意外了。

雖說他是實實在在的救過張堂文一次,還因此賠上了媳婦。

可是張堂文竟然真的如此信任,把除外採糧的活兒指給了他,這倒真真是讓他沒想到的。

張富財跟他交代差事的時候,張圭泗還真的有點懵。

“掌櫃的,張老爺真是讓我去陝西採糧麼?”

“是啊,如今倉裡還閒著一半,酒坊那邊又催著要高粱小米釀酒,在南陽府採買價格比去陝西買還貴!你去那邊好好比比價,摸摸底兒,價低並非是好貨,要親自開倉驗貨,手把手的查驗,畢竟糧食出了倉,再出什麼問題就是咱自個的了!”

張圭泗皺著眉頭想了又想,“可是掌櫃的,陝西那邊我不熟啊!是去西安還是榆林,找哪家糧行,哪塊招牌都不知道啊!”

張富財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張圭泗,敷衍道:“到哪兒了打聽唄,有腿可以逛,有眼可以看...”

張圭泗舔了舔嘴唇,不吱聲了。

張富財斜著眼睛瞅了瞅張圭泗的表情,也是一笑,“或者...我給你指兩家店,你先去那裡瞧瞧,比比價。”

“那多謝掌櫃的...”

“瞧著你也是個實誠人,這兩家糧行都是咱張家的老主顧了,往年咱給人麥子人給咱小米,都是快十年交情了,可要是你去了又在人家那買,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張圭泗一愣,這話怎麼說的有點是指定的意思了?

但畢竟張圭泗本身又沒淌過糧道,張富財又是張家糧行的大掌櫃,這會兒也不能多說什麼,只能點頭認下了。

送走了張圭泗,張富財趕緊回到老宅,跟張堂文回報。

張堂文笑了笑,“一趟外差,能看出一個人的秉性品行和辦事的章程,這趟採糧,有你給指的保底兒,有你給傳的暗話,就看這個張圭泗怎麼處理了。”

“老爺想得周到,如此這般,張圭泗便是個憨憨,只要按著最笨的法子去我說的兩家進貨,咱也不會虧著...”

“那他就只是個跑腿的...既然家中也是讀過私塾認得字的,若只是指一堆吃一堆,那才真是浪費材料了。”

“張圭泗畢竟不是知根知底兒的人,誰也猜不著他到底怎麼辦事,老爺,那銀票...”

“就給他那張咱加了鎖的,跑了他也花不了,若想辦差就得想法子跟咱聯絡上要憑證...”

“那銀票面額可大,足夠全款了...”

“錢莊不給兌現的時候,看他怎麼處理吧!那兩家糧行都是老交情,應該不會為難他的!”

“是了!老爺,那我先退下了!”

張富財倒退著出了屋,卻剛好碰在了楊翠英身前。

時候久了,張家院裡的人也都清楚楊翠英的身份了,張富財也早沒了之前的嫌棄勁兒,一看碰見了楊翠英,也是堆了一臉笑,客氣道:“原來是楊姑娘,對不住,踩著您了麼?”

“木事!俺來給張老爺送涼茶!”

張富財離開了,楊翠英端著涼茶進了屋,放在張堂文的書案上。

張堂文正在看前幾日的報紙,端起茶喝了一口,餘光卻看到楊翠英還未離開,也是好奇地問道:“怎麼?翠英有事問我?”

“唔...”楊翠英猶豫了一下,嘀咕道:“俺在外面都聽到了,老爺你讓那個張圭泗去採糧,為啥還要給他使絆子啊?”

張堂文也是抿嘴一樂,“原來你都聽見了?那我便跟你解釋解釋。”

“嗯!”

“他便是整日混吃等死躺在你二老爺府上,我張家也會養他一輩子!這是恩情,得報!”

“是!”

“但他腿腳剛好一點,就跟你二老爺說要差事,你二老爺現在在管聯防隊,那是打槍搏命的活兒,他的腿腳,不方便,所以你二老爺一直按著不應聲。但,跟我說了,這個張圭泗,可用!”

“所以老爺就讓他去採買?”

“並不,後來是他主動到糧行櫃上找活兒,幹了一日,剛好我需要有人去陝西採糧,張富財就推薦了他!”

“一天,張掌櫃就推薦了他,看來這張圭泗很能幹啊?”

“這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唔?”

“採買這事,歷來都是招眼的活兒,你想嘛,拿著銀票或是現銀出遠門去採購,價是你談的,貨是你訂的,無論是抽釐還是回扣,會少麼?路上花的,跑關係的,辦手續的,有多少是糊塗賬算都不算出來的。張富財是老人了,他明白這裡面的道理,辦這種差事,要麼就是東家非常信任,要著重栽培的,算是指到明面上的小恩小惠;要麼乾脆就是親眷,畢竟肉爛鍋裡,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不毛遂自薦,一來是因為他已經是糧行大掌櫃了,犯不著為了這事兒跑出去一個多月,櫃上沒了他也不行;二來,他推薦個外人,生面孔,也不用怕我疑心他任用私人,耍花花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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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爺啊!就安排個活兒,這麼多講究?張掌櫃的心思夠細密的!”

“張富財是個伶俐人,也是察言觀色的好把式!”張堂文微微一笑,慢慢合上了報紙,“但就是太伶俐了,太聰明了,我才會想的太多。也正是他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刻意地時時處處得做好自身。累!他累,我也累!”

“累?像張老闆這樣的人,多幾個不是老爺你更省心了麼?”

張堂文抿嘴笑了笑,搖了搖腦袋,“做東家的,主要是管人。掌櫃的太聰明伶俐,你給他的,卻永遠只是一個掌櫃的,說白了,就是個替東家賣命的!人的能力有高下之別,心氣,卻都是昂著頭呢!真要有一日,掌櫃的帶著商路人脈走出去自立門戶了,還不是要餓死東家麼?所以說,東家和掌櫃的,永遠都是在暗地裡較勁兒,不同的人,你得用不同手段去熬,熬出來了,就是一把好槍,用得順手,槍口一直朝外!熬不出來,便隨時會傷著自己!”

楊翠英無奈地搖了搖頭,“俺一直以為當個大老爺多簡單哩!原來也這麼多心思!”

“世上的事兒,哪裡有簡單的道理!老三這次回來,明顯能感覺到心事重了,見的多了,想的多了,就不似之前那般單純了!”

楊翠英若有所思地看了張堂文一眼,“老三跟俺說過,老爺說不想拿他當下人?”

“對!世間似老三兄弟這般樸實純潔的人,越來越少了!若是我把他當下人,就也得動心思,用手段,那我張堂文這輩子,就再難碰到老三兄弟這樣毫無所求的真朋友了!”

“真朋友?”

“真,無欲無求,無所圖,無所期,只是單純的相交!”

“楊先生那樣的?”

“他?”張堂文猶豫了,“或者是吧,但真的是完全沒有企圖麼?”

張堂文瞧了一眼一臉茫然的楊翠英,“罷了,說多了你也不懂,慢慢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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