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東北

四月的東北,還是很冷,錢妍裹著斗篷覺得心頭上更要冷上一分。

大越朝的東北跟她原來的世界到底是迥異的。越深入東北的核心城市,錢妍越能體認到這一點。

坐在黑暗到看不見任何光線的車廂裡,卻並不是為了御風防寒,而是因為這裡的女子不允許拋頭露面,嚴苛到了就連坐在馬車裡面也要戴上遮面紗的程度。這裡大部分的女人不是娃娃新娘就是童養媳,婚姻在這裡幾乎沒有兩情相悅,可以說完全是家族之間的事情。女人在這裡,是幹活伺候人和傳宗接代的代名詞。

錢妍感受著車輪覆索的顛簸,想象著柴雲在此生活的艱難以及她一貫溫淡從容的氣質,這得要多愛一個人才會在知道外面的世界後還陪他在此度過一生。換了自己,估計是一天也待不下去,恐怕會日日謀劃著離開東北吧。

“現在已經好太多了,女人在夫家受到虐待的事情已經罕有發生,而且地位正日漸提升。特別是這幾年,因為姬夫人的原因,在她身邊圍繞著東北大賈的老少夫人們,她們對整個東北已有了不可小覷的影響力。”騎馬走在車窗邊上的東北分號雷若霆聲音低沉地給大當家解釋著東北的近況。

“屬下真心認為,大當家今日還是不要去姬家的好。因為姬家這幾日很亂,至於原因我們探尋已久也不能得知。姬家做為東北最古老的家族,在此地擁有著非常絕對的地位。此時若是冒然拜訪,會不會被人認為有趁亂窺探之嫌?”雷若霆的憂心從他低沉的話語中透露出來。

錢妍只道:“今日一早你可送了拜貼給姬家?”

雷若霆微怔,道:“屬下自然是送了。”

錢妍一笑,道:“那便不是冒然拜訪。”

她話音剛落,馬車停了下來。

雷若霆勒韁停馬的當口,便看到大當家已出人意料地鑽出了車廂。

她沒有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面覆遮紗,頂著一張凌寒而笑的美麗臉龐,迎風而立。

她這一露面,讓不遠處姬家的守門人們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要知道在東北會拋頭露面的女子實在是寥若晨星,非大人物不敢為也。

眼前這女子,又會是何等人物?

萬貫商號的錢大當家笑立不語。

雷若霆突然意會心領,立馬上前揚聲。

“萬貫大當家依貼前來拜訪――”

在門前等了一刻鍾,姬家的外管家才匆匆開門相迎。

依足了拜貼預約的時間來拜訪,竟然還要等上一刻鍾,這很不尋常;而做為姬家在中原的頭號商盟,竟只得外管家相迎,這更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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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家的外管家,錢妍曾經見過,相當精明強幹,然而今天走在前面引路的卻不是原來的那一個。

錢妍不動聲色,跟著外管家往裡走。越往裡走,越能察覺出姬家氣氛的怪異,緊張而壓抑,彷彿山雨欲來。

一進入會客廳,便見到柴雲消瘦的身影和隱現的感激眼神。

柴雲難得的情感外露卻令錢妍心裡猛的一沉。

其實姬家的不妥,從她拿到東北商號傳來的三次五日訊報便已有所察覺。與姬家五千兩以上的生意,向來由姬流年和柴雲親簽發貨,而那半個月裡竟然換了個陌生人簽字,兼且分號也有傳訊來說及姬家的不明之亂。錢妍想不明白,以姬流年和柴雲雙人之力,竟還會有他們合力擺不平的事情?

面對柴雲眼中乍現的感激和隨後的隱忍之色,以及廳內過多的婆子侍從,錢妍勃然作色:“如此怠慢,東北姬家未免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滿場俱寂。

柴雲默了片刻,才擠出一絲笑容,道:“大當家何出此言?”

明明是個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傢伙……錢妍心裡吐槽著,面上卻更加不悅了,只遞了個眼色給雷若霆,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雷若霆倒是真機靈,站出來高聲:“此乃我萬貫大當家。我們萬貫商號依足規矩,遞貼上門,卻還讓我們大當家在冷風中立等許久。這些年你們姬氏夫婦到我們萬貫,又有哪一次不是我們大當家親迎?現如今到了你們地上,竟讓個外管家來迎賓,這不是怠慢又是什麼?”雷若霆說話的時候不時觀察他大當家的臉色,瞧見大當家眸中讚賞之色愈濃,當下不由說得愈大聲,“而且,拜貼之上寫明了要拜訪姬氏夫婦,緣何只一人相迎?你東北姬家如此一欺再欺,這兩家偌大的生意,倒是要不要繼續了?”

雷若霆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心中有些忐忑,然而瞧他們大當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說得很好。

這一席話,說得柴雲啞口無言,連連致歉,一旦問及姬家主的所在,卻又支吾其詞。

錢妍做戲做全套,當場便甩袖要走。這一甩袖,把姬家族長給逼了出來。

姬家的老族長代家主待客,錢妍自然也就不好再作態,卻隱晦地表達了對未來兩家生意的擔憂。

老族長蒼老而深陷的眼眸彷彿深潭反光般閃爍了幾下,便推脫年老體弱要下去歇著了。

當廳中只剩她們兩人的時候,錢妍以指蘸茶,問出了什麼事?

柴雲苦笑,也蘸茶作答。

“流年乃女子,囚禁。”

看到這七個顏體字被寫者迅速滅跡,錢妍兀自望著溼濡濡的茶几發呆,半晌才將目光轉到柴雲臉上。

柴雲苦笑更甚。

錢妍的神色卻恢復為常,讓雷若霆去傳達她的指令,以簽名與合約不符為由暫停與姬家的所有生意往來。

“謝謝你。”柴雲由衷地感激。

錢妍卻搖搖頭,她還沒有徹底從驚聞秘密的震驚中還過神來,良久才真誠嘆道:“你們……也真是不容易。這麼多年,一定非常辛苦吧。”

柴雲只是溫溫一笑:“還好。”

錢妍見此,不由心服:“毫無怨尤之色,柴雲你竟絲毫不以為苦麼?”

柴雲只是笑笑:“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錢妍聽得怔住,恍惚記得這句話應該是:“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報以歌。這是泰戈爾說的。”

“不。”柴雲一臉苦笑,“這是阿歡說的。”

“阿歡?”錢妍呆了呆,“盛歡顏?”

柴雲點頭:“不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想不到堂堂百年盛家的家主竟會到我姬家當一個丫鬟。”

錢妍聽傻了:“怎麼可能?”

柴雲反問:“怎麼不可能?這次流年事發,就是因為她。我們歷來謹慎,若說誰能知道個蛛絲馬跡的,十數年來除了阿羽,便只有阿歡一個。”

錢妍驚問:“她也不像是個多嘴至此的人吧?”

柴雲聞言,頭一次在錢妍面前冷笑,道:“我剛剛寫的事情,江步月也知道。”

錢妍怔住了,不由想起當年江步月“示人以情深”的把戲來,一想起江步月就想起她自破染血的手指來,臉色當場一白。與江步月的往事,如書一般一頁頁翻展,錢妍突然落淚。

“你怎麼了?”柴雲見她如此,不由吃驚。

錢妍正待回答,卻見廳口雷若霆來見。

“大當家,大賬房在外請見。”

錢妍霍然站起。

江步月竟然追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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