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不忍

沒有什麼比眼看著戀人煩惱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更痛苦的事情了。

在這一個月裡,錢妍看著季霄羽日漸消瘦,自是心疼不已,可是任她怎麼問就是問不出什麼來,自然也幫不上什麼忙。可有的時候,錢妍又覺得季霄羽的眸底裡似乎閃爍著什麼她不知道的隱情。就比如現在,擁抱著自己的季霄羽似乎想從自己身上獲取什麼力量一般,抱得是那樣緊,那習武之人的力氣幾乎勒疼了她的肩膀。

“你怎麼了?”錢妍無法不擔憂地問詢。

季霄羽終於松了手,望著自己微笑著搖搖頭,眼中所含著的“別擔心”的示意著實令錢妍氣惱萬分。

“你什麼都不說更加令我擔憂,你知不知道?”錢妍眼中浮起一層不爭氣的薄霧。而她那雙溫潤而明亮的、含著淚光的眼眸,把季霄羽也不能倖免地驚豔到了,心底驀然升騰起的親吻慾望令她內心備感羞澀。

而一心為她擔憂的錢妍自然沒有察覺這一切,因為此刻她驚心地覺察到一個可能,那個可能令她陡然間有些心亂――就是生性直接又不會撒謊的季霄羽不肯告訴自己內情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事情可能與自己有關?

可是……將軍家的事,會跟自己有關嗎?錢妍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混亂。還沒理清這莫名其妙的直覺,她忽然感覺到眼前一暗,一種柔軟如蝶的奇妙觸感在自己的眼睛上一觸即退,錢妍抬眸,如意料中的,季小將軍如玉的面龐又一次紅得像只熟透的西紅柿。

然而,生性羞澀、本應低頭紅臉的季霄羽卻出人意料地在此刻還能直視著錢妍。只見她紅著臉,目光卻是平靜中透著莫名的堅持,輕輕地說道:“你放心,我能堅持下去的!”

她的聲音溫柔又堅定,又望了錢妍好一會兒,這才轉身離去。

留下錢妍呆呆地望著她挺肩直腰的背影,良久才垂下眼瞼,流露出一臉深思來。

正當錢妍為季霄羽憂愁之時,萬貫總號的大當家和大管事卻正在展開一場關於她的談話。

大管事林伯將手中大賬房的“家庭作業”慎而重之地放下,歷來沉穩的臉上也不由地流露出明顯的驚歎之色。

江步月見狀,心中竟升起比自己得到世人驚歎還要深沉的喜悅來,她不由自主地唇角含笑,問道:“覺得如何?”

林伯眼底是一片不可思議的讚歎,鄭重地點了點大賬房的手書,說道:“此真乃天才之舉!”

江步月頜首,道:“不錯。歷來商號錢莊,只有財東股,沒有她所說的‘員工股’。如今這頂身股制度一出,勢必會讓商號裡的所有人為萬貫勤懇賣命,就因為它絕對值得!而且,有了這頂身股,像靚州管事許汝允那樣的內盜事件相信也將不會出現。”

林伯捋須,輕輕點頭:“因為商號中人一旦頂上了身股,商號經營的好壞就與他個人所得息息相關。商號的生意越好,他所得的分紅才越多,這便真個叫做水漲船高啊。”他雙手捧起那一疊書體端莊別緻的手書,沉澱了多年閱歷的眼中竟浮起一絲敬意,“大賬房果然天縱奇才,大當家好眼光!”

他將手書恭敬地奉給當中正座的萬貫商號大當家。

江步月臉上笑意漸深,望著林伯的眼中有著一份瞭然,淡笑道:“委實是難得的人才!阿妍不僅擬定了頂股和扣股的詳條,最出人意料的是竟還有故身股一說……”

卻原來,錢妍上交的“家庭作業”正是借鑑了晉商的股份制。而所謂故身股,是有身股的員工去世後,其遺屬還可以分得數年的紅利。這一規定,對年已五旬的林伯的感觸自然更大。

聽了大當家的話,林伯躬下身,道:“再高明的主意,若沒有大當家的英明定奪,也就不過是一句空談。”

眼見入號將近三十年的大管事如此恭敬,江步月眸中的笑意愈發深沉了。只見她握著錢妍的手書出了一會兒神,半晌才道:“小甄的事情,你查得怎麼樣了?”

林伯稟道:“甄明此人在落難時曾得過柳家莫大的恩惠,對柳家可謂死忠。此次若非大賬房機警,此子恐成我總號大患。”

江步月聞言,當即冷哼了一聲,沉默半晌,突然問道:“林伯覺得,我們的大賬房其人如何?”

林伯沉吟片刻,笑著說道:“是一位眼睛裡不揉沙子的大才。”

江步月笑著“哦”了一聲,道:“你是說阿妍不能忍,在小甄的事情上打草驚了蛇?”

林伯此時不敢多言的沉默卻換來江步月的正色,只見她望著林伯,搖頭道:“不……不是的,林伯你這麼說是因為不瞭解她了。阿妍她……不是不能忍,她只是不想忍。”

江步月回憶起錢妍在攏翠居出逃前期的隱忍和不動聲色,不由又出了一會兒神,才慢慢地對林伯說道:“不過,你說得也有理,不管是不能忍,還是不想忍,那本‘萬貫賬’還是過段時間再決定是否交給她吧……”

“是!”

在這一年此後的時光裡,萬貫商號以頂身股一制悄悄震動了整個大越商界,在大部分商號尚不以為意的時候,這種激勵機制的作用在萬貫卻已然立竿見影。所謂“上下齊心,其利斷金”之語,放在萬貫商號便是“上下齊心,財源滾滾”了。而同一年,萬貫錢莊又覷得時機出臺了抵押貸款及分期付款等等舉措,一時之間世人只識萬貫字號,其餘錢莊便漸漸有些舉日維艱起來。

正當萬貫商號在錢妍的主意下越來越興隆風頭一時無兩的時候,錢妍的心情卻是越來越糟糕,及至在發現季霄羽耳垂上的咬傷時,最終爆發了出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是不肯告訴我麼?”在季府季霄羽的房間裡,錢妍緊緊地抓著對方的衣襟,緩緩流下淚來。

然而,面對她的眼淚,季霄羽卻只是蒼白著臉色,襯著她日漸寬鬆的白色衣袍,整個人顯出一絲別樣的憔悴來,但她的眸中卻依然閃耀著炯炯的光芒,彷彿無時不刻地在與什麼鬥爭一般。

眼見錢妍為著自己落淚,季霄羽伸出手指勾去她臉上的淚痕,望著指上的淚出神,片刻之後她輕輕地笑了,柔聲安慰道:“阿妍,別擔心,我沒事的。呵呵,你為什麼老是覺得是我有事呢?我只是太過擔心我爹的安危而已,真的,別瞎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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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妍正努力忍住自己的眼淚,聞言氣得倏然冷笑起來,道:“好!好!算我瞎擔心,我以後再也不問你了!”

她轉身即走,再不去理會每每分別時季霄羽留戀的目光。

路過季府中庭的時候,錢妍見到了季父季大將軍的背影。那一直如槍桿般挺拔的腰背竟然微微現出頹勢,看得錢妍有剎那的觸目驚心之感,一時心有所感,焦慮得幾乎將心臟嘔將出來。

隱忍著強烈的情緒引起的身體不適,錢妍悄然離開中庭,慢慢踱至門房,照例與門房老伯嘮嗑了幾句。當得知近期季霄羽二次被請入醉香閣以及門庭冷落的季府有同一個人三次造訪的時候,錢妍的臉色真是沉鬱到了極點。她難看的臉色讓門房老伯暗暗驚心,卻在掌心被塞入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時忍不住微微咧開了嘴,當得知自己只需在小姐再次被請醉香閣時通知眼前這位太過擔心友人的季府常客蘇姑娘時,這位門房老伯又忍不住吸了一口嘴巴裡滿溢的口水,琢磨著半夜裡是不是呷上半兩竹葉青解個讒兒……

而此時的錢妍並不知道,她這一去醉香閣,卻讓自己身心俱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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