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阮夜笙突然想到了什麼,哎呀了一聲, 說:“等等, 我被佔便宜了。”

奚墨臉一沉,立刻停下了手中動作, 道:“我哪裡佔你便宜了?”

阮夜笙慢悠悠轉過身來, 笑看著她:“我只說我被佔便宜了, 可沒說是你佔的我便宜啊?你這麼急著澄清做什麼。”

奚墨:“……”

奚墨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壓抑的不悅, 皺眉道:“那你說, 你被誰佔便宜了。”

“如果我告訴你是誰。”阮夜笙輕咬了下唇, 似是在隱藏某種幾乎要張揚出來的喜色, 道:“你會幫我教訓她麼?”

奚墨盯了她片刻,大概是察覺到她在玩笑般地套話, 也就沒有正面回應她, 而是簡短道:“你先說,是誰。”

阮夜笙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掛著的蒙面黑巾:“是這條面巾。”

奚墨:“……”

阮夜笙聲音裡揉著微妙的愉悅, 與她仔仔細細地分析道:“你看,你先用我的身份戴了一次面巾, 然後我又用你的身份也戴了同一條面巾。戴面巾時是要貼著唇的, 這就意味著我的唇親了一次面巾, 你的唇也親了一次面巾,透過面巾這一轉移, 就相當於你親了我。”

奚墨:“……”

阮夜笙並未說完,一邊觀察奚墨那幾乎僵住了的神色,一邊接著道:“但是我們都知道, 你怎麼會去親我呢,這肯定是面巾的錯了。都是因為它轉移的,都怪它,所以我知道並不是你佔我便宜,而是面巾佔我便宜,我懂的。”

她說著她懂,流轉的眼波中卻都是難以言說的細碎微光。

看似戲謔,實則認真。

而她故意將這番玩笑說得這麼委婉彎繞,奚墨又怎麼會不懂。

奚墨也不說什麼,而是道:“你轉過去,還沒拆完,別動。”

阮夜笙聽話地又轉過去了,站得筆直。

結果站了好一陣,這簡單的一個面巾也沒被奚墨拆下來,阮夜笙不由問道:“還沒好麼?”

“我打了個死結。”背後傳來奚墨低低的聲音。

阮夜笙:“……”

奚墨道:“你說面巾佔了你便宜,我幫你教訓它,給打了個死結,讓它長長記性。”

阮夜笙低下頭,笑了起來:“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你了。不過你打了死結,我怎麼取下來?”

“我可以幫你解開。”

至於到底打沒打死結,阮夜笙看不見,其實不好確定,實際上到底是怎麼樣也只有奚墨知道。阮夜笙聽她說話聲音比之前要放輕了許多,或許是因為奚墨就站在身後,甚至能感覺到她說話時的吐息掠過面巾的面料,撩開脖頸處的髮絲,貼近了自己的肌膚。

最終奚墨將面巾取了下來,拿在手中,說:“好了。”

“這時間還真夠久的,我都站得腿麻。”阮夜笙從眼角看她,笑意未褪。

“那走吧。走一走就沒事了。”奚墨將面巾疊成長條狀,繞著自己的手腕纏了幾圈,將那蒙面黑巾隨意地束在了自己手腕上。

兩人慢慢走回拍攝場地,路上就當散步了。今天晚上的夜戲基本上也告一段落,林啟堂做了一些收尾安排,這才算徹底結束,集體收工回去。

沈輕別和鬱安早已先一步回到了酒店休息,為了方便,她們定的酒店距離劇組的酒店並不遠。

鬱安坐在房間椅子上,看著沈輕別在面前踱過來,又踱過去,她已經聽沈輕別在這絮絮叨叨了好一陣了,只覺得頭疼。

“阿鬱,雖說確實基本上都能符合了,但是這裡還是有一個問題對不上。”沈輕別豎起一根手指,說:“那就是之前在路上遇到她的時候,明明是說的沒助理,但是在片場的時候,又是說的有助理了,這兩個說法有衝突啊。”

反正沒有外人在,鬱安也不需要遮掩什麼,索性白了她一眼,反問她:“如果你要隱藏一件事,你會不會說謊?”

“那當然,這你不是最瞭解的麼。”沈輕別回答得毫不猶豫。她時常得在媒體面前做戲,這簡直是家常便飯。

“既然都是演戲說謊,那即使在有助理或者沒助理的說法上前後不一致,又有什麼問題?畢竟全程都蒙著面,誰也不知道前後遇到的可能是同一個人,蒙著面時說謊的自由度肯定比沒蒙面時要高很多。”鬱安給自己倒了杯水,看一眼沈輕別:“也就只有你這麼無聊了,打破砂鍋問到底,別人根本就不會在意那麼多。”

沈輕別一聽,也不踱步了,扯了把椅子坐在鬱安面前:“你說得很有道理啊,如果本身就在說謊,那麼有些話就失去真實的參考價值了,也就用不著再去比對什麼。”

“我什麼時候說得沒道理了?”

沈輕別認真誇她:“我就知道,阿鬱最聰明了。”

鬱安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那既然連這個疑點都解決了。”沈輕別頓了頓,這才似有斟酌地問道:“是不是就能確認,那個蒙面人真的是奚墨?”

鬱安皺眉想了想,才道:“雖然很多線索都指向那個人可能就是奚墨,但是凡事都不是絕對的,會有很多種可能是我們所不能預料的,所以我也不能妄下定論。我只能說,你先假設一下那個蒙面人就是奚墨,然後看看這一切是否能說得通。那麼在如果那是奚墨的前提下,注意,這只是一個假設前提。”

鬱安說到這,特地看著沈輕別,著重提醒。

沈輕別知道她的意思,點點頭:“好,只是前提,我先不妄斷。”

鬱安這才放心地繼續往下說:“這裡就牽涉到了一個重要問題,就是為什麼奚墨兩次都要蒙面?很顯然,一個人要遮掩自己的容貌,當然是不想被人認出她是誰。她兩次都是遇到了我們,而她本來就是認識我們的,所以可能只是她不想我們認出她來,才故意演戲。”

沈輕別疑惑起來:“這不對啊。以前我們和奚墨也見過的,她也沒有蒙著面躲我們啊,為什麼偏偏這次非得不想我們認出她來?”

鬱安道:“那就可能是奚墨在路上聽到了你的那些話,我早跟你說了在外面不能那樣說話,可你有時候就是管不住你的嘴巴。你也知道你和她在媒體面前是個什麼樣的局面,如果奚墨當時聽到了,她怕場面尷尬,所以就索性矇住臉,不讓我們知道是她。”

“好吧,你這麼說也有可能。”沈輕別道:“那在片場呢?她為什麼又要矇住臉,既然在路上我們並不知道她,也就不知道她聽到了那些談話,後面自然就不再存在什麼場面尷尬的情況了,那她在片場何必又擋著臉,不讓我們認出來?”

鬱安沒想到竟被她問住了:“……”

“所以阿鬱你說的這個可能還是說不過去。”

鬱安越發頭疼了起來,她一向思路清晰,這下雖被沈輕別暫時問住,她也還是保留了自己的看法:“反正整個這件事我就是覺得很古怪,但是又說不出到底哪裡怪,肯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干擾了我們。”

沈輕別追尋真相追尋了個喋喋不休,接著說:“我有一個想法,我覺得很有道理。那就是奚墨不是怕我們認出她來,她是怕其他任何人認出她來,她可能遇到了什麼麻煩,至於這個麻煩,她不想被別人知道。”

鬱安被她煩得沒轍,又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再有氣無力地捧個場:“那你說那個麻煩是什麼?”

沈輕別神色格外凝重:“那就是奚墨眼睛可能真的有問題,她看不清。”

鬱安:“……”

沈輕別宛如接了個偵探劇,正色道:“我來給你還原一下當時的真相。奚墨當時因為一些原因走在路上,她眼睛出了問題,如果迎面遇到別人,很快就會被別人發現她當時看不清,而她是一個公眾人物,若讓人知道她眼睛有問題,豈不是很麻煩?她當時確實是看不清,沒認出我們來,又為了不讓別人看出是她,於是順手拿著面巾矇住臉,想躲過去。然後剛才在摺疊椅那裡,她同樣也是怕有人走近了和她說話,會發現她眼睛有恙,所以也同樣矇住面巾,避免和別人直接近距離照面。在偏僻的路上,沒人知道是她,她就可以說沒助理,但是在片場,因為很可能其他工作人員在附近,到時候萬一說的內容穿幫了,就很尷尬,比如我們後面就去找了工作人員問詢,她也是早料到了這種可能,所以她當時跟我們透露的資訊雖然不多,但是能透露出來的,有些就是真的。

所以她在路上說沒助理,在片場蒙面的時候又說有助理,也有理可循,就像你說的,反正別人也不知道是遇到了同一個人,前後說法不對應也沒事。最重要的是,她後面說她眼睛看不清,只是因為感冒頭暈眼花導致,這是一個正常說辭,誰還沒有個感冒頭疼的時候,就算萬一被別人知道了她就是奚墨,也以為她只是簡單的感冒,不至於被人懷疑她真的是眼睛有問題。”

沈偵探說到這,不住讚歎:“她真是考慮得太周密了,簡直無懈可擊。”

鬱安:“……”

……是你腦補太過度了吧。

而且很快鬱安就揪出了沈輕別說法的漏洞:“好,你說她眼睛出了問題,那她後面還去拍戲了,既然眼睛有問題,還怎麼拍戲?”

沈輕別卻道:“你也看到了,她當時可以自己走路離開,說明還不到不能自由視物的地步。有的眼疾,只有近距離靠近了,透過面部觀察和交談才會被發現,所以她才會蒙著面,避免和人正面接觸。而她從路上遇到我們,到片場再見,中間的時間基本上只允許她拍一場戲,工作人員也說了是一場刺殺夜戲。你也見過刺殺夜戲的拍攝過程,通常都很多人,光線也暗,即使期間需要和別人對戲,也有劇本參照,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不會像生活中近距離交談那樣沒有一個準數,而導致容易露餡。那麼以她精湛的演技和出色的臺詞功底,完全可以順利完成這場戲的拍攝,而又不被人發現。”

鬱安:“……”

鬱安喝完杯子裡最後一點水,深呼吸了下。

她感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裡面存在很多蹊蹺之處,而沈輕別那番話乍聽之下似乎還挺有道理的,可往深處去想一想,總感覺有些地方怪怪的。

根據鬱安所知,奚墨是一個尤其愛惜自己形象的藝人,很不喜歡媒體亂寫,而且生活上也很謹慎,媒體幾乎拍不到她什麼。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是因為眼睛出了什麼問題,而怕被別人知道,倒也是可能的。在這麼一個藝人用餐時吃什麼菜都能上頭條的娛樂至死時代,很多新聞其實無聊得令人髮指,如果媒體發現奚墨可能出現了眼疾,那還不得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扯出幾個胡說八道的頭條來,以鬱安豐富的經驗,她都能猜到到時候都是些什麼頭條。

目前還不能下什麼定論,不過如果對方真的是奚墨,鬱安這顆心反而放下了。

其實她原本也很介意那個蒙面女人到底是誰,她別的不在乎,就是擔心對方會去爆料,如果那蒙面人是奚墨,她倒不擔心。

鬱安向沈輕別道:“隨你怎麼說,眼睛的事反正我持保留看法。不過如果那人真是奚墨,就算她聽到了,也沒關係,她絕對不會跟媒體說的。”

沈輕別眼睛一亮:“你這麼相信她?”

鬱安哼道:“雖然我是你的經紀人,但這並不妨礙我欣賞她的人品,我知道她不是這種人。況且以她如今的資源和地位,用得著這種麼?你大可放心。”

沈輕別看上去也松了一口氣:“幸好。”

鬱安恨鐵不成鋼:“你看看她,你再看看你。下次再在外面胡亂說話,我也救不了那麼多次。”

沈輕別起身給鬱安倒了杯水,過了一會,才說:“那奚墨的眼睛出問題了,以後可怎麼演戲啊,眼睛對於一個演員來說是多麼重要。”

鬱安原本見她倒水給自己喝,心情也順了不少,聽她這一說,又上火了,斜眼看她:“我剛才說的你都忘了?不能妄斷,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設是奚墨的前提下,而且誰說她眼睛一定就有問題了?”

沈輕別只好道:“行,不妄斷。那如果她眼睛真的突然出了什麼問題,今天恐怕是因為已經身在劇組,戲已經開了暫時離不開,只好撐下去,那明天如果她請假了,是不是就代表她眼睛的確有事,去治療了?”

鬱安是覺得她沒救了,看來她完全是堅信那人是奚墨,並且堅信奚墨眼睛突然出了問題。

不過也不用再跟她多費口舌解釋,等明天奚墨照常出現在片場,不請假,到時候就能用這個事實狠狠打臉,讓她清醒了。

喝完第二杯水,鬱安站起來將水杯擱在桌上,無可奈何說:“我得回去睡覺了,你就別在這鹹吃蘿蔔淡操心了。明天的事,明天再看。”

“阿鬱。”沈輕別叫住她:“明天早上我想吃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餐廳的早點。”

鬱安都要開門了,聽完回過頭來,緩慢道:“卿卿,我是你的經紀人,不是你的助理。這些年裡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你還分不清?”

要是公司裡其他藝人敢跟她提這些要求,早被她按下去了。

沈輕別委屈:“可我這次沒帶助理來啊。”

鬱安揉了揉太陽穴,說:“好,買買買。你趕緊閉嘴,早點睡。”

鬱安關門出去,沈輕別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開始發起訊息。

也不知道她在跟誰發消息,很快,訊息提示音響了起來。

奚墨並不知道沈輕別產生了天大的誤會,針對她的眼睛是否有病一事滔滔不絕,幾乎似開了一場研討會。她回到酒店時已經很疲憊了,闔眼休息了一陣,等再睜開眼時,她抬起手,盯著手腕上纏繞的那條蒙面黑巾。

她就這樣看了一會,這才走進盥洗室,擰開了水龍頭放滿水,將面巾從腕子上拆下來,低頭清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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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泡沫細細密密的,黑色面巾被遮蓋,沉浮其中,她細細緻致地搓揉地許多遍,又漂洗多次,擰乾了湊近輕嗅,能聞到上面縈繞著洗滌過後的清香。

奚墨將它晾掛著,夜風從外面吹進來,將那面巾吹得輕晃。

之後奚墨洗完澡,躺著睡著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還做了個夢。

夢裡一片蔚藍澄淨的天空,廣袤無垠,許多拍戲用的黑色面巾被整齊地懸掛在晾曬架上,在藍天微風中飄來飄去。其實這種夢看起來應該是挺古怪的,可謂莫名其妙,但那陽光太好,微風太柔,天空太藍,令那畫面看起來竟然還挺浪漫。

等第二天早上奚墨醒過來,她回想這個夢,只覺得自己恐怕是有病了。

像往常那樣前往劇組拍攝場地,她還特地給阮夜笙買了阮夜笙喜歡吃的早點,結果在片場等了許久,也不見阮夜笙過來。

原本這個時候,阮夜笙早就過來化妝了。

等奚墨梳妝完畢,換好了戲服,她看見統籌進來,就過去問她:“看見奚墨了麼?好像一直沒看見她。”

統籌道:“奚姐突然有事,今天讓糖糖過來請假了,她沒告訴你麼?”

作者有話要說:  咦,一個可愛的我又甜甜地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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