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月聞言心中一驚,抬頭看薛元敬。

就見薛元敬面上神情平靜,目光看起來也很平靜,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情緒。

薛嘉月心中瞬間瞭然。

薛元敬是個極聰明的人,想必她這段日子偷藏下那些吃食的事並沒有能瞞過他。但既然他一直都沒有說破這件事,那就沒有關係。不過也許是他懶得管她的事,所以才一直沒有說破而已。

無論是什麼原因,只要他不說破就行了。於是薛嘉月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說道:“是啊。我娘天天都只給我吃那麼點東西,我又不是小鳥,肯定會餓的。不想餓肚子那我就只好偷偷的藏點東西留起來自己吃了。”

又轉身從小揹簍裡將那只裝炒米的小布袋子拿出來,單手遞給薛元敬:“這是上次我娘叫我曬糯米的時候我偷偷的留下來的,然後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就做成了這炒米,等餓極的時候就抓一點吃吃。你要不要嚐嚐看?很好吃的。”

她目光看起來坦坦蕩蕩的,倒讓薛元敬一怔。他原本以為薛嘉月聽到他問的那句話會驚慌失措,然後會急著跟他辯解的,但是沒想到她壓根就連一個字的辯解都沒有,反而大大方方的就說出了所有的事......

薛元敬低頭看著她手裡的那只小粗布口袋。

看得出來這只布口袋應該是她自己做的,針法很粗糙不說,上面的布也是好幾塊布拼接起來的。現在布口袋是開啟的,可以看到裡面裝了約莫兩三小把的炒米。

薛元敬承認這些炒米聞起來很香,但他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而且他剛剛才吃過兩隻窩窩頭,喝了一大碗的熱水,壓根就不餓的。不過想了想,最後他還是伸手接過了這只布袋來。

伸手拈了兩顆炒米吃過之後,他不發一語的收起了布袋,然後拿了一隻粗瓷碗出來,倒了一杯熱水遞過來,聲音冷淡:“禮尚往來。”

聲音中還略有嫌棄的意思。好像是因為吃了薛嘉月的炒米,所以才不得不拿點東西出來給她一樣。

薛嘉月可不管這些。能有熱水喝她就已經很高興了。

她高高興興的雙手接過那碗水,然後湊在嘴邊喝了一口。瞬間只覺一股暖流入心田,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

一高興,她就笑的眉眼彎彎的。眼中似有光。日光照耀下的水面一樣,滿是波光粼粼的細碎日光。

“這炒米好不好吃?”

有些人的笑容天生就會有感染力一樣,薛元敬發現自己竟然不大敢看薛嘉月的笑容。一看她的笑容,他止不住的就會覺得自己很難對她心硬起來。

“嗯。”他就轉過頭去看旁邊的一顆櫟樹,非常簡短,也非常冷淡的回答著。

不過薛嘉月並沒有被他的冷淡給打擊到。在她的印象中,薛元敬在家裡一貫都是這樣冷淡的。以前她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都不理會她的呢,能這樣回答一聲嗯已經足夠讓她覺得喜出望外的了。

於是她就接著笑道:“我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讓炒米更好吃,你想不想嘗一嘗?”

薛元敬還在轉頭看著那株櫟樹。

已經是深秋了,櫟樹的葉子都變黃了,枝頭上綴滿了大大小小的橡子。有一隻小松鼠正在枝頭上來回的跳躍著收集橡子。它的大尾巴看起來毛茸茸的,很蓬鬆。在樹間輕盈跳躍的時候它就像是個小精靈一般。

聽到薛嘉月說的話,薛元敬依然沒有轉頭,還是很簡潔的嗯了一聲。不過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剛剛那樣的冷淡了。

薛嘉月聽了,忙趁熱打鐵,笑著說道:“那我能不能借你的這只小鐵鍋用一用?”

還是一句很簡潔的嗯。不過薛嘉月聽了,還是高興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她忙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手腳麻利的往小鐵鍋裡面倒了水,又拿了一旁剛剛薛元敬沒有用完的枯樹枝,塞了好多到鍋底下面去引燃。

薛元敬先只是側耳細聽她的動靜,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忍住,悄悄的往這邊側了側頭,想看薛嘉月到底在做什麼。

就見薛嘉月手中拿了一根枯樹枝,正在將火堆挑的旺旺的。等水燒的半開了,就見她珍而重之的從她隨身的小揹簍裡面掏出了兩隻雞蛋來,然後手法熟練的磕碎到水裡面。

蛋清遇到熱水立時就成了凝固的白色。這樣燒了約莫一會兒,就見薛嘉月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

薛元敬躲閃不及,目光就與她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他心中瞬間就掠過一絲尷尬,不過面上卻不顯,依然是萬年不變的面無表情。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變化分毫,看起來還是平日一貫的冷淡。

不過薛嘉月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只是笑著對薛元敬伸手說道:“哥哥,將炒米袋子給我。”

雖然今年夏天割麥子的那天薛嘉月當著薛永福的面叫了他兩聲哥哥,但其後這兩三個月她其實很少叫他的,可現在她又叫了......

而且因為薛嘉月現在很高興的緣故,她面上的笑容看起來就特別的真誠,也特別的明媚。晨光中一朵徐徐開放的粉色山茶花一樣,讓人心中倍感驚豔。而且,也實在讓人不忍心拒絕。

薛元敬就不發一語的將裝著炒米的布袋遞了過來。

薛嘉月道了一聲謝,伸手接過,開啟,然後抓了一把炒米分別放到薛元敬和自己先前用過的兩隻粗瓷碗裡面。又問薛元敬有沒有勺子。

結果薛元敬並沒有帶勺子,只帶了筷子。

薛嘉月原本以為薛元敬肯定只帶了一雙筷子,還想著那也沒有關係。反正吃荷包蛋嘛,一個人一隻筷子也夠了。將荷包蛋戳在筷子尖上直接吃。但她沒有想到結果薛元敬竟然從揹簍裡面拿了兩雙筷子出來。

薛嘉月見狀,心中驚詫,抬頭看他。

她可不會認為薛元敬帶兩雙筷子的緣故只是為了備份一雙筷子。那換而言之......

再想想剛剛薛元敬給她喝水的粗瓷碗也是第二只。他做什麼要帶兩份碗筷進山?背在身上也不嫌重?除非他整理這些進山要帶的東西時他是考慮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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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另外一副碗筷其實是薛元敬特地為她帶的。但這個人,明明心中都為她著想了但還是死鴨子嘴硬,面上裝的還是對她很冷淡的樣子。

薛嘉月正想要開口調侃薛元敬兩句,但猛然想起鍋裡的荷包蛋來。

水已經開了有段時間了,要是再多燒一會兒荷包蛋就要老了,到時就不好吃了。於是她忙將鍋裡的荷包蛋撈到了碗裡來,又往兩隻碗裡倒了開水。

剛剛碗底都已經灑了一把炒米下去了,這會兒滾燙的開水一倒下去,炒米被開水一激,香味立時就散了出來。

就在這撈荷包蛋倒開水的過程中,薛嘉月已經決定不調侃薛元敬了。

他是個敏、感多疑又自尊心強的人,若是這會兒她直接當面調侃薛元敬明明心中已經對她軟化,但面上還要裝著冷淡,只怕他聽了會惱羞成怒,說不定以前她刷的那些好感都白刷了。所以算了,她心裡知道就行了,面上大家還是照舊如常吧。不過這好感還是得繼續刷的。革、命雖然已經成功,但是依然還需要鞏固的。

於是薛嘉月就雙手捧了一隻碗起來遞到薛元敬的面前,笑容可掬:“哥哥,給你吃。”

薛元敬看著臉上她明媚的笑容,沉默片刻之後,還是伸手接過了碗來。

糙白色的瓷碗裡面,水面上是一層金黃色的炒米,水面下是一隻荷包蛋。低頭喝一口水,就吃到幾顆炒米。雖然被滾沸的開水衝過,但這炒米吃起來還是很脆的,而且也很香。荷包蛋也很好吃,軟硬適中,蛋黃咬起來也很有筋道。

以前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也會經常做荷包蛋給他和妹妹吃,但自從母親過世之後,薛元敬就再也沒有吃到過荷包蛋了。

想起過世的母親,薛元敬忍不住的就覺得雙眼有些發熱。他就做了低頭專心吃荷包蛋的樣子,沒有抬頭。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心裡的軟弱。

不過這時候薛嘉月也沒有關注他。

對於許久都沒有真正吃飽過的人來說,這會兒坐在深秋和煦的日光裡,手中捧著碗在吃炒米荷包蛋,這種感覺真的是太愜意了。愜意的都想眯起雙眼,然後感嘆一句,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

而薛元敬一轉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薛嘉月半眯著雙眼,一臉滿足的樣子。

她這樣慵懶的樣子,忽然就讓薛元敬覺得她是一隻小貓咪。而且還是趴在日光中曬暖兒,曬的懶洋洋的,高興起來就會輕輕的動動耳朵,甩甩尾巴的那種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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