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十二月,聖誕節前的街道雖然已經被白雪所覆蓋,卻仍舊透著滿滿的節日氣息。市中心文化廣場上豎立著一棵十米高的聖誕樹,工作人員們正努力的把各式各樣的裝飾品往樹上掛著,而樹下站著三三兩兩的人群,興奮的討論著有關這個節日的各種話題。

在人群的背面,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推著一輛輪椅,緩慢的向前移動著,一邊走,他還一邊和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說著什麼,特意放輕的聲音,被淹沒在人潮中,彷彿除了他們兩個外,再沒有任何人能聽到。

輪椅上的女孩子穿著厚厚的防寒服,凍得泛紅的臉上帶著濃濃的倦意和病態蒼白,她的手裡握著一本厚厚的小說……

“昨天你又熬夜看書了是不是?丫頭,說過你多少次了,熬夜對你的身體損害太大了……”青年俯下修長的身子,湊在女孩子的耳邊威脅道,“你信不信,如果再被我發現你偷偷熬夜看書,我就把你收藏的《哈利波特》全集都撕掉燒火用?”

“誒……你怎麼能這麼威脅一名淑女呢!”女孩子的臉瞬間變成了包子。

“淑女?”青年略挑起了左邊的眉毛,“這次你又在模仿誰了?是那個叫什麼格蘭傑的麻瓜天才?還是那個什麼蛇院的帕金森小姐?”

“啊拉,你竟然把他們的名字都記下來了?好厲害哦!”

“是啊,厲害!也不想想,是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來來回回把這個比荷馬史詩還長的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如果這樣還記不住的話,那就太對不起本少爺的智商了!”青年翻了個小小的白眼。

“唉……你知道嗎?昨天我終於把最後一本給看完了,可這個結局簡直就是太讓我鬱悶了!馬爾福被虐待的那麼慘烈,佛雷德死了,多比死了,最最讓我接受不了的……”

“是你的斯內普教授也死了,死的還那麼慘兮兮的,是吧!”青年沒等女孩子把話說完,就徑自接下了已經被她叨唸了一天的話的後半句。

“你說人死掉會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女孩子幽幽的說了這樣一句,卻還沒等青年反應,又開口道,“我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知道,我倒可以幫你儘快實現你的願望……”女孩子吊起眼角,撇著嘴說道。

“切,就你那爛得比你最喜歡的斯內普教授見過的最糟糕的魔藥還要讓人厭惡的模仿秀還敢拿出來秀,我真的懷疑,你的腦袋裡是不是都是藥渣!”

“啊……太厲害了,天啊,你到底是怎麼把那麼一個長句子一口氣說下來的啊!還有,還有,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很有斯內普教授的架勢,很好,很好,孺子可教也!”女孩子燦爛著一張臉,肆意的打著哈哈。而身後的青年則是一臉的陰霾,卻是萬分苦澀的故作輕鬆的繼續和那女孩子繼續著唇槍舌戰。

“吶,哥哥……”女孩的輕呼卻讓那青年的身子狠狠的頓了一下,然後才緩慢的從輪椅的後面靠向女孩,順便把陰霾的臉色生硬的轉回自然的樣子。

“你想說什麼?”

女孩子抬起頭,一臉恬靜的看著青年,好半天才開口,“哥……下禮拜我就要參加比賽了,你說我能贏嗎?”

“能,一定能的!”青年輕輕的開口,明亮的眼睛裡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我會去看,你的每一場比賽我都會去看,所以,你一定會贏的,你不是說過我的運氣一向都很好嗎……”

“你說的哦!”女孩子漸漸放大笑臉,“只要你來看,我就一定不會輸!”說著,女孩子歪著頭,擺弄著自己的指頭,一邊擺弄,一邊數著,“決賽的時候,我要請哥哥,請院長媽媽,還有小豆子他們!還有哦……”女孩子輕輕抬起頭,幽幽的看了眼青年,卻將笑容扯得更開,“還有大嫂哦!”

女孩子看不清青年的表情,略長的發簾恰好擋住了青年狹長的眼睛,也在少年整張臉上形成了一片陰影。

就在女孩子嘴邊的笑容開始有些顫抖的時候,那青年才慢慢的放開輪椅的把手,輕輕的蹲在女孩子的面前,抬起頭,仔仔細細的看著女孩子,一字一頓的說道,“蘇琪……告訴我,這是你想要的嗎?”

女孩子斂下目光,卻堅定的說道,“是……我希望哥哥你……”話到一半卻突然頓住,然後抬頭,晶瑩的眸子似乎是被淚水浸溼般散發著點點光芒,“是的,哥哥,這是我的願望……”

青年看了女孩子半晌,站了起來,拐到輪椅的後面,如常的推著輪椅繼續向前,許久只有才吐出一句話,“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好,決賽的時候,你會有一個大嫂為你……加油。”

隨著那句話,女孩輕輕的點了點頭,隨著她的動作,一滴眼淚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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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市中心廣場秀場決賽現場

“啊,很遺憾啊,七號蘇琪以一票之差被排除在了四強大門之外……”主持人一臉惋惜的看著眼前蒼白得好像隨時都會暈倒的女孩子,“蘇琪,按照慣例,你要在這個舞臺留下你最後一首歌,你想好了嗎,告訴大家,你準備唱什麼?”

此時的蘇琪,臉上沒有過多的表露出失敗的遺憾,更多的是一種釋然和……留戀,“這首歌我從參加比賽的第一天就已經準備好了,最後帶給大家――《如果我變成回憶》……”

音樂響起,女孩子閉起了雙眼,小小的身子在諾大的舞臺上顯得異常的淡薄和寂寞,淡定略帶著不屬於少女的沙啞嗓音隨著音樂迴盪在廣場上空:

“如果我變成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留下你錯愕哭泣/我冰冷身體擁抱不了你/想到我讓深愛的你人海孤獨旅行/我會恨自己如此狠心/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麼幸運/沒機會白著頭髮/蹣跚牽著你看晚霞落盡/漫長時光總有一天你會傷心痊癒/若有人可以讓他陪你/我不怪你/如果我變成回憶/最怕我太不爭氣/頑固地賴在空氣/霸佔你心裡每一寸縫隙/連累依然愛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這樣不公平請你盡力/把我忘記……”

隨著音樂的緩緩結束,女孩子張開了已經被眼淚浸溼的眸子,悲傷的看著臺下的某一個角落,那裡站著一個俊秀的青年,而他此時卻滿臉張皇的推開身側的女子,並一把推開臺下的警衛,發瘋了的往臺上跑去。

女孩子的身子隨著微風搖了搖,顫抖著拿起話筒,似乎是拼盡全力的再度開口,“謝謝你,對不起……哥哥……”在青年絕望的嘶喊和周圍的驚呼聲中,女孩的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的向後倒了下去,還沒來得及掉落的眼淚被風乾在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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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肖鬱眷戀

肖鬱永遠都記得,撿到蘇琪的那一天,那天下著濛濛的細雪,蘇琪穿著一件七八成新的棕色小大衣孤零零的站在離自己所在的孤兒院不遠的一個燈柱下面。

肖鬱對這種事情早就已經麻木了,因為蘇琪不是他撿到的第一個孩子,也不是最小的,有的孩子看起來才剛剛出生沒多久,就被狠心的父母扔在了孤兒院門口。但是他卻永遠都記得蘇琪當時的樣子。

“如果我進屋了,媽媽就找不到我了!”當肖鬱想要帶蘇琪進屋的時候,她那樣對他說。肖鬱很想笑,怎麼還會有這麼傻的孩子,明明看上去已經六七歲大了,早該懂得當她母親將她扔在燈下自己匆匆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註定,自己就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肖鬱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女孩,冷淡的開口,“你別告訴我你不明白,你已經被遺棄了!”肖鬱清楚的看到女孩子眼裡那僅剩的一絲光亮熄滅,然後低下了頭。他以為她會像其他的孩子那樣痛苦,不甘心的咆哮,或是瘋狂的否認,但是那個女孩子卻是靜靜的站在燈下,沒有哭,也沒有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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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肖鬱看女孩子抬起頭,淡淡的,帶著少許的落寞,“如果是他們先遺棄了我,總比我將來不得不遺棄了他們,讓他們傷心好。

肖鬱有些驚訝蘇琪的反應,也為那不明不白的話語疑惑了,但常年養成的習慣讓他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又上前拉了一下她的手,無聲的嘆了口氣,“走吧。”卻被她輕輕的掙開。

“吶,醫生說我這裡破了一個洞……”蘇琪歪著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算是這樣,你也願意帶我走嗎?就算這裡的洞要花好多好多錢,就算醫生已經說這裡的洞永遠都好不了了,你還要帶我走嗎……”女孩子停頓了一下,又開口道,“雖然我並不恨他們放棄了我,但我不想再被放棄了,如果你有一天也一定會放棄我的話。”

肖鬱又驚訝了,這真的是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子說的話嗎?他第一次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第一次發現這個叫做蘇琪的女孩子的眼睛很漂亮,是帶著悲傷的漂亮,卻沒有脆弱……

肖鬱再次伸出手,卻只是停在了女孩子的面前,“只要你自己不放棄,我和院長媽媽就不會放棄。”他也鬧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才幾歲的她說出這樣的話,但他卻覺得她能聽懂他的意思。

果然,蘇琪看了看他的手,抿了抿唇,說道,“我叫做蘇琪……”然後一隻已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緊緊的,緊緊的握住了肖鬱的,那一年肖鬱十六歲,是育新孤兒院裡最大的男孩,那一年蘇琪七歲,是育新孤兒院新入院的女孩。

肖鬱永遠記得,蘇琪第一次被推入手術室的那一天,蒼白的臉,烏黑的眸子,滿頭滿臉的汗,卻還在勉強笑著安慰院長媽媽,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屬於年僅十歲的女孩的蒼白無力,卻讓人無法釋懷的那一抹微笑。那一年肖鬱十九歲,當他考完大學入學考試後,接到院長的電話發瘋了似的跑到醫院,就看到了這一幕,那一年蘇琪十歲,她的胸口永遠留下了一條醜陋的傷疤。

肖鬱永遠記得,蘇琪第一次哭泣的樣子,眼睛睜得大大的,連一眨都不曾,可眼淚就像是珍珠一般,沒命的滾落,那無聲的哭泣第一次震撼了他,也將這個連哭泣都是如此安靜的女孩子完全放在了心裡。那一年肖鬱二十三歲,緊緊的抱著蘇琪,任由她的淚熨燙自己的胸口,任由這一個女孩子無聲的在他的心裡扎了根。那一年蘇琪十四歲,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遠遠的,還有他們手中牽著的,那個笑的一臉燦爛的小男孩。

肖鬱永遠記得,蘇琪捧著那套她最愛的小說,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那裡面一個名叫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老家夥的事情,看著她為了那個虛幻人物又哭又笑的樣子,自己卻只想著找機會將那套書偷出來,放把火全燒掉。一遍一遍的勸解,一遍一遍的宣告,卻仍舊無法讓這個必須將生命大半時光耗費在醫院裡的女孩子少看一會那名為《哈里?波特》的小說。

“哥,你知道嗎?你很像這個西弗勒斯!”蘇琪坐在輪椅裡,抬頭看著肖鬱。

“該死的,我什麼時候像那個頭髮油膩膩的老蝙蝠了?”肖鬱郁悶的開口,他真的恨透了這小說,恨透了那作者,也恨透了那一個明明不存在的虛幻人物。

“可是就是很像啊!你和他一樣總是板著臉,總是一開口就讓人氣的牙癢癢,總是將關心放在心裡,還總是……”後面的話肖鬱並沒有聽清,於是輕輕的彎下腰,湊近後才聽到一句輕輕的,“我最喜歡了……”於是什麼詛咒,什麼鬱悶全被拋了開,一直沉靜如冰的臉瞬間柔和了,嘴角牽起一抹淺笑,像冬日的朝陽般,暖暖的,卻不灼人。那一年肖鬱二十四歲,剛剛碩士畢業,進了一家上市公司,每天沒日沒夜的忙著,卻仍舊硬生生的擠出時間陪著這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女孩子,那一年蘇琪十五歲,情竇初開,默默的眷戀著那個撿到自己,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男子。

肖鬱永遠記得,蘇琪第一次站在聚光燈下的樣子,已然亭亭玉立的女孩,穿著月牙白色的衫子,配著院長媽媽給她買的那條天藍色的七分褲。從他第一次見到蘇琪時他就知道,她不會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明明應該高興的,卻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只因為他不喜歡臺下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那感覺,那感覺就像自己心愛的玩具被別的人搶走了一樣。那一年肖鬱二十七歲,已經在一家上市公司裡成為了那裡最年輕的技術總監,那一年蘇琪十八歲,走上了舞臺,只為了能讓育新孤兒院能夠繼續開辦下去。

肖鬱記得很多很多關於蘇琪的事情,就彷彿被神雕刻在了自己的歲月裡的一樣,就連影子似乎都異常的清晰。可是肖鬱還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如,他從來都不知道蘇琪之所以那樣平靜的接受被遺棄的事實,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無論多麼努力,她也無法活過十八歲;他從來都不知道蘇琪在每一次被推入手術室前都會寫一封信給他,卻在她重新走出醫院的那一天親手撕掉;他永遠不知道蘇琪那一次哭泣並不是因為看到了父母和弟弟,而是因為她聽到了父母對弟弟說的那句――你可是我們唯一的寶貝……;他永遠不會知道蘇琪之所以那麼喜歡西弗勒斯,完全是因為他曾經不經意的說出了幾句和西弗勒斯相似的話,於是她為那個虛幻的人物勾勒出了一個現實的形象――肖鬱;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妻子和蘇琪說了什麼,更不會知道蘇琪之所以走上舞臺,並不是為了孤兒院,只是因為想讓自己能夠留在他心裡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蘇琪帶著對肖鬱的不捨和眷戀輕輕的倒在了他的懷裡,她輕輕的靠在肖鬱的懷裡,她知道的,他明白自己最後一首歌的意思――如果我變成回憶……自己的生命已經努力到了盡頭,誰都無法再挽留一秒。

“哥……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不想再當別人的回憶了,我想……我想陪著我愛的人,就算再苦,也要……”到白頭……最後的字蘇琪已經沒有力氣吐出了,她只能靜靜的靠在眷戀的懷抱裡,感受自己的心跳慢慢的消失……

“蘇琪,答應我,如果真的有下輩子,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肖鬱知道在這一刻,他將永遠的失去那個在他心底扎了根的女孩,所以他沒有顧忌身後那個因為他的舉動而白了臉的女人,將自己的唇印在那已經慢慢冷卻的唇上,然後喃喃開口,又將從二十歲開始掛在胸前不曾拿出來的小巧戒指,輕輕的套在懷裡女孩左手的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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