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飄絮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他睜開眼睛，看著床頂的紋理，卻不急著起來。他摸著身側，雖然早已沒有了餘溫，卻仍能想象得到她昨晚睡在這裡的情景。
雙頰不禁有點羞紅。他喚這個叫做，幸福的褶皺。
酒肆的客人似乎染上了他的幸福，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愉悅，秦飄絮微笑的跟大家打招呼，看到他笑容的人受寵若驚，不禁猜測這位新夫人肯定十分疼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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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看到來人，秦飄絮習慣性的眯了下雙眼，爾後笑道，“林老闆。”
林老闆看到秦飄絮的笑容微微錯愕，總覺得他哪裡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更加漂亮了，雖然這個事實讓她很是酸澀。
“聽說你昨日成婚了，我沒趕得及回來，抱歉。”
“林老闆客氣了。”
“這是我給你們的新婚禮物，祝你們……百年好合。”
林老闆遞上一個木盒子，秦飄絮立即接上，“謝謝。”
“你開啟來看看是否喜歡。”
未婚女子是不應與已婚男子這麼靠近的，林老闆卻控制不住自己，只是想著再靠近一點，就算只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讓她立即死去也願意了。
秦飄絮客氣的點頭，不著痕跡的與她拉開一點距離，開啟盒子一看，驚喜形於色。
那是一對穿著婚禮服的陶瓷娃娃。
很精緻，連他們微笑的小習慣都能捕捉得到，此時秦飄絮才有點歉意，剛才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抬頭給她一個真誠的微笑，林老闆受寵若驚，手忙腳亂的回禮。
忽然身後傳來熟悉的叫喚聲。
他轉身，雙眸喜悅的眯成彎月。
她說，早，小絮。
秦飄絮笑臉迎上，回道，早，小九。
***
暮靄沉沉，天漸暗下來，好似在一遍遍渲染開層層墨色。鎮外的河水清清的流淌著，兩岸的人家門前掛著燈籠，散著幽幽的光輝，映著那水面波光粼粼。
九落披著一襲素白的輕紗，腰間繫著鵝黃的絲帶，青絲隨意披散肩頭，只在頭側別了一朵素淨的髮簪。身姿曼妙，清揚脫俗，粉脂不施，卻比男子更豔貫群芳。風吹過，髮絲隨著絲帶飛舞，仿若要飛去瓊樓玉宇似地。
九落在感嘆小鎮的嫻靜，卻不知別人在讚歎她的風姿，待她留意到幾道打量的眼光，她驀然想起那句：你在橋上看風景，橋下的人在看風景中你。
輕笑一聲，該回家了。
現在鎮裡的人沒有誰不認識她，桂花釀酒肆絮老闆的妻主，一路上，九落脾子好好的與他們打招呼，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高傲，落得很多好評。
一夜之間受歡迎的九落，對鎮民的熱情可是吃不消，悄悄拐進一個小巷裡，用輕功飛回去了。
回到酒肆，遠遠就看到那炊煙裊裊。走到內院，便飄來陣陣幽香，九落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
熟悉的味道喚起了她的記憶，九落很想念姥姥的那個家。
那裡有一個別緻的小院，順著青苔幽幽的石板路走去，便看到高高聳起的白牆，青磚黑瓦，石頭的縫隙爬滿了春意黯然的綠草。過了門，到了另一個院子，屋前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棵開滿了花的桂花樹，風吹過，搖曳著樹枝，彷彿在跟來人打著招呼。
灶頭在東面的底樓，做飯的爐子需要用煤球或者煤餅點燃，大鐵鍋做出來的飯有些硬硬的鍋巴，可是很香。門口有個大水缸，平時姥姥用兩個水桶去外面巷子的水龍頭去打水過來，九落年紀大了一點的時候，這活就是她來幹的了。
穿過長廊，房間門一扇隔著一扇，卻是不住人的，有幾間空著放雜物。她們的房間在二樓，木頭的地板，因為經常用水洗，泛出了灰白的顏色。老式的傢俱發出暗沉的光澤，帶著點黴味。屋簷下有鳥兒築巢，不時低俯飛過，年幼的九落常看得不亦樂乎。
可是最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最後這個家卻是變成現在的樣子。
九落輕笑，這是他們現在的家。
拐進廚房，便看到那纖細的身影，一手拿著鍋蓋，一手拿著鍋鏟，忙不迭乎。
秦飄絮似乎有點累了，放下鍋蓋，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下，臉頰立即沾上一絲灰燼，眼睛卻是亮亮的，似乎很享受做飯的樂趣。
九落突然間覺得心裡滿滿的，眼眶熱乎乎有什麼急著要湧出來。
她想起了她那一生勞碌的姥姥，在她僅存不多的記憶中，姥姥的身子一直很嬌小，她卻能拿起比她要大的要重的鐵錘，她總是在姥姥背後看著她無比高大的身影，她總覺得無論任何時候，姥姥都能照顧她，可是再高大的身軀，還是會倒下的……
突然，秦飄絮轉過頭來，看到九落很驚訝，有點緊張的擦拭一下雙手，嗔道，“小九你快出去，就能吃飯了，廚房不是女子待的地方！”
“我幫你吧！”九落上前。
秦飄絮卻是撲哧一笑，“小九，我可不想再吃只有賣相好的飯菜咯。”
九落聳聳肩，遺憾的說，“那你就沒眼福了。”
秦飄絮笑著推了她出去，於是，她站在門口，看著他忙乎。
原來看著心愛的人為自己洗手作羹湯，真的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晚飯後，秦飄絮神秘兮兮的帶小九回房。
月光忽明忽暗，似乎在偷笑著這一對小夫妻。
秦飄絮眨眨雙睫，像個調皮的孩童，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東西。
一個小巧的香囊安靜的躺在他白皙的手掌上，九落輕笑，“定情信物？”
秦飄絮嗔望了她一眼，卻有點羞澀的說，“聽說，咱們鎮的習俗是……新婚的丈夫要給妻主親手繡一個香囊，那麼以後美美滿滿兒孫滿堂……”
秦飄絮的聲音越來越小，九落握著他的手，把香囊也握緊，然後拉他進了懷抱，在他耳邊輕聲道，“那麼為妻也要送什麼給夫君大人嗎？”
秦飄絮的耳朵紅透了，他小聲的說，“那麼你給我一個孩子吧。”
九落微怔，把他擁得更緊了，她輕輕的在他耳邊說。
“小絮，我們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你是我一輩子的夫。”
秦飄絮笑靨如花，香囊上的並蒂蓮仿若在月光下搖曳著，輕輕的，說著動人的情話。
***
堯之在婚禮後真是徹底失蹤了，他說宮主私自結婚是不行的，他要去通知幾位長老，九落也不知道他怎麼通知，在發現的時候，殷姿也不知道哪去了。
婚後的生活沒有什麼改變，不過他們的心境更平和了，也許他們都知道，如此相依相偎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們每日閒時吹吹簫彈彈琴，或者一起去河邊看孩子玩樂，想著以後的孩子的名字。有時候並不說話，坐在樹下依偎著對方，靜靜的呼吸著彼此的氣息。
於是，冬天來了。
九落不想秦飄絮太勞累，就讓他做脫手掌櫃，照顧店面的事都由她去做。生意倒是一直平順，平靜的生活讓她幾乎忘記了秦飄絮的病，而他們其實只是普通的一對小夫妻。
但是白天，她總是要出去一趟，去附近的山頭找找有沒有適合的藥材，或者去藥店去醫館，說不定能想到解毒的辦法，可是這麼久過去了，卻仍一無所獲。
九落雖然在人前若無其事，總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可是夜裡，卻是看著秦飄絮日漸消瘦的臉，無比的痛惜。
人最難過的不是分離的即將到來，而是明知道時間短暫，卻假裝無事的忍耐捨不得的心酸。
每日清晨，九落會給秦飄絮一個早安吻，每日睡前，她同樣給他一個晚安吻。那時候的秦飄絮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樣，高興的笑著，然後靦腆的告訴九落他的歡喜。
九落卻為他的知足感到無比的難過，而她，卻只能為他做這一些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