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離說,我看上去是一個很軟的人,很容易被人欺負,可實際上,我的脾氣比誰都要硬。我能當下人,卻不會當一輩子的下人,更是不會屈服的下人。

他說得對極了。

洗衣洗碗掃地打雜,任何工作我都願意做,甚至於倒夜香洗糞池我也不覺得什麼。工作不分貴賤,可人卻分三五九等,我看不慣別人把自己當做畜生一樣毫無尊嚴,我看不慣僅僅一個小管事就把自己當做天王老子,我卑躬屈膝,但我並不低下,我不做人上人,亦不當人下人。

作為一個下人,我是心態是不及格的。

這些年來,我守著本分,少說話多幹事。可正因為我跟人缺少交流,我還是像以前那樣不受歡迎,我是一個怪人,沒有人理解我,所以我被排斥。

管家大娘來看過我一次,她原本以為我極有靈氣,誰知道進府後就死氣沉沉的模樣,無可奈何就放棄了,我就在柴房廚房還有很多地方當下手,哪裡需要苦力,我就去哪裡。

我很喜歡那棵大槐樹,它的模樣與我印象中多麼的吻合,它給我親切的熟悉感,我私下認定它就是姥姥家的大槐樹。

休息的時候我喜歡坐在樹底下閉目養神,空閒的時候我會爬上枝頭給它修剪,它是我唯一的夥伴。

我偶爾會想,上天賜給我重生的機會,我是不是不該這樣浪費掉呢。上一輩子,我曾經想過,在快要死的時候,我會像大象一樣,找一個偏僻的地方,最好有一棵大樹,我會在下面挖一個孤墳,然後安安靜靜的躺進去,看著天空,數著星星月亮,悄悄的離去。可是我遇到了小離,他不允許我孤零零的離去,他要跟我永遠在一起,離去之前躺在花叢中,牽著我的手,我們笑著離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躺在花叢中,但是我的確是笑著離開了。小離肯定很恨我吧,我拋棄了他。而這一輩子,沒有小離,我也不必要遵守那一個諾言了,待到我老得看不清路的時候,我再找一棵好看的樹吧……

我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反正最後還是一個人離開,中間的過程一個人又如何。那個世界,曾經有小離的陪伴,我也足矣。

可麻煩卻不會因為你的漠視而避開,命運會驅趕它們來到你的身邊。

“九丫,郎君找你!”

我停下手,有點茫然的看著這個高大的女子。她跟我同時間入府,做同樣的工作,拿同樣的工錢,可是我卻不懂她為何這麼的厭惡我。

我不漂亮,沒有家世,跟街上的野草一樣,根本不會招人妒忌。可偏偏就是有這樣的人,你越是低調他就越要欺凌你,就如那沉悶的石子,你不哼聲,你就活該被踩。

“什麼事呢?”我問。

女子嗤笑一聲,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你管什麼事,郎君找你你就立即去!”

我雙手慢慢的往背後擦拭,十月天,開始冷了。

女子看我動作緩慢,恨不得踢我一腳過去,這不是我故意的,我習慣慢慢的做,再慢慢的享受。

“謝謝。”我點頭,轉身離去,女子錯愕一陣,罵了句神經,接著去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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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尚書府的尚書姓秦,娶了一夫郎三夫侍,只育一子。

秦郎君進門近二十年,尚書府公子是他的兒子,平日深居簡出,但據聞脾氣不太好。究竟怎麼不好法呢,下人們不敢討論,而我更是沒有八卦的心思。

尚書府種有很多的牡丹,一眼望去,大紅一片,煞是驚豔。我一輩子沒有出過孤兒院一步,我一輩子沒有見過這麼奪目的花。

失神之間,我用手輕輕的摸著那嬌豔的花瓣,卻因此被重罰了。困在那小黑屋裡,我不停的想著那片花海,然後,笑了。

我不喜歡這種花,真的不喜歡。它太過高貴,刻意的高貴,顯得我更加的渺小。人就是這樣的心態,尤其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

祈園種有更多牡丹,這次我目不斜視的經過,滿足了最初的好奇後,感覺也不過爾爾。

牡丹寓意著高貴,就如竹寓意著清高。這郎君是否如這園所表現的高雅,無人所關心。府裡的下人只需好好的照顧這些花,讓它們開得更豔,開得時間更長,更能代表高貴則是了。

它們僅僅是一個符號罷了,更比不上一死物,我搖搖頭,深以為可憐。

秦郎君坐於內堂,衣服品味確實如傳聞般的高雅,可是臉上的妝過濃,有點刻意掩蓋年齡的痕跡。這世界的男人相當於那世界的女人,想想便是如此。

“你喚何名。”秦郎君並沒有讓我跪下,這讓我松了口氣。

“回郎君,九丫。”我不叫自己奴婢,何況我第一次叫的時候被人說我是故意諷刺的,能免就免了。

“進府前的名字?”秦郎君皺了下眉頭,顯然這個粗糙的名字讓他很嫌棄。

“是。”

“你進府幾年了。”

“差不多兩年了。”

“知道損壞府內任何一物該有怎麼樣的懲罰嗎?”

“視情況嚴重,交由官府或是亂棍出府。”

“那你覺得自己該受怎麼樣的懲罰?”

我緩緩抬起頭,疑惑的看著秦郎君,我的行為在古代是很大不敬的,所以我的背立即被狠狠敲打一下,撲通一聲,我失力跪倒在地上,咬著牙齒,很痛,卻叫不出聲。

打了幾下,秦郎君惺惺作態的說道,“別打了,讓她回答。”

“回郎君,九丫無犯任何事,不該懲罰。”跪在地上,讓我的氣勢平白少了一分,這是很不公平的,我卻要接受我這身份的卑微。

我回答得理直氣壯,周圍的人抽氣聲連連。

“好大膽個奴才!”秦郎君怒極反笑,“你是說本郎君冤枉你了?”

“九丫只是實事求是。”我又抬頭看著秦郎君,我想我真的不適合這個世界,我要求平等,就如說話要直視對方眼睛一樣。

這次木板沒有敲上我的背,因為秦郎君制止了。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來人!”

秦郎君的聲音剛下,門外就走進三個人,動作如此迅速,我懷疑他們早就站在那裡候命,至於前面跟我說的那些廢話,就真的是廢話而已。我稍微偏頭看了他們一眼,低眉順眼,擺正了視線。

是偏房的丫頭,我認得她,平日對著主子俯首稱奴,對著下人高高在上,她是一個及格的奴才。

“如桐,你告訴九丫她做了什麼事!”

“回郎君,前天傍晚,奴婢正要為二侍郎去廚房拿點心,偶過正殿的時候,發現九丫鬼鬼祟祟的蹲在地上,不知道要幹什麼。奴婢想著我平日跟她不太熟悉,不應該多管閒事的,可是她呆的地方是郎君的園子啊,平日郎君待如桐如自家人一般好,這事奴婢定要看個究竟。可不料奴婢才喊了九丫一聲,她就做賊心虛的大叫,隨之嘭的大響。奴婢看去,那居然是郎君平日最喜愛的花瓶,奴婢很著急,九丫卻凶神惡煞的恐嚇我,不讓奴婢說出去,因為月前奴婢因為發了點寒,工作偶爾有點不上心,被九丫撞見,她便以此當威脅,恐嚇我要是把這件事說出去,她便告訴給二夫侍聽,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居然應承九丫這賤人做這等事來,這幾天奴婢良心一直不安,今日把事情原本告知郎君,望郎君給如桐一個改過自身的機會。”

我不以為然的看著那個說得神情激動的如桐,我接觸的人不多,所以我真不懂,不懂我安分的做事,為什麼就要給我找麻煩呢。我有點難過,卻不得不接受這被強迫加來的厄運。

“九丫,你是否認罪!”

“回郎君,這事不是九丫做的。”我還沒學會諂媚,我直著腰說話,別人眼中我的行為甚是放肆,可是我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承認。也許我這樣的人在這裡會死得很快,可是偏偏,到最後活下來的卻是我。

“你還要狡辯,別怪本郎君動家法!”

大家都抽了一口氣,有的幸災樂禍的,有的不忍心看的。聽說家法輕則皮開肉綻,重則致死。

“郎君,只憑如桐一言就判九丫刑,這樣的律法未免太兒戲了吧。”我微仰著頭,看著秦侍郎。

“你是想交給官府?”秦郎君哼笑,“我倒想看看哪個大人會受理尚書府的家務事。”

“郎君,這等下人何必勞煩官府,奴婢記得律法哪一條還寫著,如果犯了大法不必交給官府,只要扣光月錢,亂棍打出府就是了。”如桐立即跳出來給定主意。

我皺了下眉頭,怎麼我不記得有這一條的,而且壞了一個小花瓶算是大法嗎?看著她花枝招展的樣子,我明白了。

我記得這個如桐是二夫侍的小廝,平日寵得很,這事八成是她做的,但那二夫侍估計不捨得她被懲罰就找我這個沒有人緣的下人當替罪羔羊了。換做他人只能認作倒黴,如果她不觸及我的底線,小小的事我也算了。

可是她要扣我的月錢,要趕我出府。這些年的月錢我一半寄回村子,一半留著自用,本來就遠遠不夠的,再扣下去,我什麼時候能出逃呢。

“郎君,這一件事,三夫侍房裡的如煙應該更清楚。”聽說平日二夫侍跟三夫侍可是吵得很兇,想來他們的丫鬟也不太和睦。

秦郎君高深莫測的看著我,也許他在看我的話的真假,可是他明顯失敗了,我仍是無動於衷。

後來,如煙被請了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聽了事情經過後就加油添醋的說如桐才是那個人云云,如桐急於反駁,之前的供詞錯漏百出,然後兩人在大廳裡吵了起來,秦郎君煩得頭都疼了,一怒之下把二人都趕出府,這件可大可小的事居然還牽連了府上近十人,而我,本該是當事人,卻安然無事的送回去。

事後,府裡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沒有人敢再隨便誣賴我。

生活便是如此,不會一直的吵鬧,過後變回趨於平靜,日子還是不鹹不淡的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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