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裡,熏籠內的炭盆燃起,室內暖融融的,楚h卻渾身冰涼。

後背頸椎處的皮膚,那種粗糙冷漠觸感彷彿仍在,猶如被毒蛇蜿蜒而過,冰冰涼,麻癢戰慄。

汗水沿淡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淌下,她重重喘息:“表兄何苦為難自己?”

傅縉目力極佳,輕易看清晰了眼前微蜷坐的人。

淺淡的月光連同燭光,微微濾入紗帳,瑩白潤膩如羊脂玉的肩背,她粗喘著,胸前起伏,小小的鵝黃兜兒遮不全膨隆,曲線玲瓏,惑人心魄。

傅縉眸底卻無半絲波動。

這楚女,卻和他料想的有些不同,眯了眯眼,他緩緩收回探出的臂膀,溫潤的嗓音卻一如既往。

“表妹何出此言?”

“我想,表兄大約是不想娶我的吧?”

心一橫,她喝破了此事。

汗水自鬢角淌下,沿著下巴尖滴露在手背上,心怦怦跳著,重重壓迫彷彿達到了頂點,在這方昏暗的床帳內,楚h的頭腦反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楚姒,傅縉。

一個明脅,一個暗迫,退無可退,避無可避,蟄伏隱忍怕已無法保全自己,事到如今,她何不另闢蹊徑,奮力一搏。

“表兄年少英才,侯門世子,我能與你定親,三生之幸也。”最起碼,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楚h喘息著:“誰曾想,在我嫁入傅家的頭日,姑母就喚了我去。”

她將那日對話複述了一遍,“閒話家常後,姑母問及表兄起居言行,甚是詳細,我當時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表兄已及冠,即便是親生母子,也不好詳問房中事,更何況……”更何況楚姒和傅縉只是繼母子,這需要避嫌。

楚h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帳內卻很清晰,她能感覺到對面的傅縉目光正放在自己身上,一種無形的隱隱壓迫,讓她不自覺挺直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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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面前只有這麼一條路了。

楚姒心懷叵測,以她母親相脅,她萬萬不可從之,眼前傅縉雖深沉莫測,卻是另一個唯一的選擇。

她唯有盡力向傅縉表明心跡,自己全無加害之意,與楚姒也非同一陣營,設法取信於他,先盡全力消弭了一邊的壓迫,她才能回身轉圜,應對那楚姒。

“鎮北侯,乃世襲爵位,表兄是原配嫡子,受封世子,而姑母不過續絃,三公子再聰敏伶俐,有表兄在,也承不了爵。”

然表明心跡,取信傅縉,談何容易?

楚h欲觸及,恐怕先得把對方這一層時刻都在的偽裝揭破。

她撩起床帳,昏黃的燭光投入,她看著眉峰不動的傅縉,一字一句道:“姑母心有不甘,設法謀之。”

此言一出,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投在她的臉上,鋒如鷹隼,極具威懾。

傅縉居高臨下,審視地盯著對方。

楚h能感受到這種壓力,和他平素溫潤和熙的表象截然不同的壓迫。

她挺直腰背,毫不躲閃回視他。

“後來證明了這一點,楚姒欲以我為棋,置禧和居窺探表兄。”

“我不願意!”

眉目楚楚,天生柔弱之姿,但此刻楚h倔強一雙眼眸卻亮得驚人,她一字一句:“即便她今日以我母親為脅,我不願意!”

此話擲地有聲。

傅縉眸光微微一閃,楚女入夜去了一趟凝暉堂,他知道,返回時狀態有些不對,他雖不虞,也沒理會,但這不代表他忽略了過去。

只是這又如何?

不得不說,楚h今天的表現出乎了傅縉的預料,此女還是有幾分聰穎的,但也僅此而已,說得再慷慨激昂,也不過是幾段片面之詞?

楚氏的女人,一貫狡詐毒辣,說不得,這就是一個謀算。

“哦?”

他不置可否。

傅縉的表現,並沒有讓楚h失望,事實上,和她預料的出入不大。

空口無憑,本來就難以取信於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從未透露過表兄言行半絲,不拘是尋常的起居習慣,抑或不可宣之於口的秘事。”

“哦?”

傅縉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挑了挑眉:“我有何不可宣之於口的秘事?”

他不可宣之於口的秘事是有,而且不少,卻不是楚女可觸及的,對方這話一出口,他心下冷冷一嗤。

“你說來聽聽。”

還別說,楚h真知道一件。

新婚第二夜無眠,她夜間聽一鳥鳴,而後傅縉翻身而起,點按她頸後,致她昏睡至天明。

她能肯定,這是聯絡暗號,傅縉當夜必定是出去了。

本來以為事不關己,誰知眨眼卻成為自己僅有的資本。

“八月十七,夜半。”

楚h跪坐起來,與傅縉視線平齊,她直直看著他,“妾無眠,夜半忽聞幾聲鳥鳴,表兄於我頸後點按,我瞬時失去意識。”

傅縉倏地看向她,黑眸一咪,她未停,輕聲道:“我想,此應是聯絡暗號也。”

“夜半聯絡,應有急事,既不可宣之於人,表兄身後應另有隱蔽。”

平鋪直敘的一席判斷,毫無意外引起驚濤駭浪,傅縉眉目含冰:“你沒有睡著。”

居然能瞞過了他,且僅憑幾聲鳥鳴和他短暫的反應動作,竟還原出事實的真相。

殺機畢現。

投寧王,潛京城,蟄伏滲透,以待東風。此乃傅縉最大的秘密也,任何人都不得窺之,哪怕一絲。

傅縉眯著眼,冷冷盯著楚女,這一瞬,他心中真切閃過殺機。

他未動,楚h卻動了。

她跪坐而起,深深一福,苦笑:“表兄明鑑,十七至今,已有五日,我若有心透露,何須待日後?”

這才是真實的傅縉,氣勢大變,目光凜然,殺意有如實質。

芒針在背,心臟在怦怦狂跳,身軀下意識繃緊,楚h也知道的自己冒險了,然自來轉機通常伴隨危機,艱困重重,貪圖安逸如何能博得出路?

且話說回來,她不冒險,也沒有安逸。

楚h知道自己不能退縮,她要抓緊機會。

“表兄不喜我陪嫁侍女近身,從不沾口我房中茶水,姑母問及,我尚從未出口半句。”

“今兒日間,姑母使人欲給我下絕子藥,入夜時又以我母親脅迫之。”

“然即便如此,暗號之事,我亦只字未提。”

楚h肅容:“我不知表兄與姑母是否有舊日仇怨,然既我已嫁予表兄為妻,就絕不可能與外人勾連,對夫君行任何不妥詭謀。”

“我還會看好陪嫁,清理好人手,絕不教表兄訊息外洩。”

傅縉目光極攝人,她與他對視,低低道:“若表兄不喜我,他日承繼爵位,或剷除異己,我願下堂和離,絕不厚顏霸佔表兄妻位。”

楚h想,傅縉此刻正處於蟄伏狀態,不會想多生事端。就好比他和楚姒雖彼此心知肚明,但始終都沒有試圖揭破,可見,眼下鬧出大動靜對他是極不利的。

她的身份很特殊,少一事絕對比多一事好太多了。

這種背景下,她用實際行動和態度表明心跡,會有一定成功率的。

那,他會應下嗎?

該說的都說完了,最後,她閉目,深深一拜。

那兩道攝人目光有如實質,直直盯在她的頭頂肩背上,楚h握了握拳,屏息以待。

久久,久到楚h已覺自己繃緊到了極致,將要支撐不住,頭頂終於有了動靜。

“你若不願,此事暫罷,何來下堂一說。”

他隨意接了一句,輕描淡寫,楚h心陡一鬆,這是預設了?

她抬起頭,傅縉雙眸深沉如墨,唇畔卻少了那絲溫潤的笑,他正盯著她,“你切記你今日之言,否則……”

“我必會切記,今日所說,竭盡所能,絕不懈怠。”

楚h立即認真重複一遍。

傅縉不置可否,審視她片刻,下床披衣,轉身離去。

……

門扇開闔,腳步聲漸遠,楚h一直緊繃的身軀慢慢松了下來。

一絲涼風不知從哪個罅隙竄了進來,後背涼涼的,她方覺冷汗溼透了背心。

手足力盡發軟,她慢慢倒在衾枕上,用力幾個呼吸,她睜眼看著帳頂。

這算成了吧?

短短一刻,彷彿抽空了她全身力氣,也不知是喜是悲,一陣深沉的疲憊湧上心頭,她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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