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泰寧侯的年紀閱歷, 本不該再踩進這樣的陷阱,但不知為何,即使他已經提前警覺到, 懸在半空中的那根繩索卻依然勒進了他的頸間,周遭每一道投注過來的異樣的目光, 則將繩索的結系得越來越緊。

外面漸起了風,在方學士的催促下, 眾人隨著朱英榕移步回承天殿裡。

泰寧侯示眾般站在大殿中央,冷汗涔涔的同時,心中疑惑也是非常——馬市行商上百數,朱成鈞不可能閒到個個去盯, 那他以親王之尊,又是怎麼會盯上他府中一個早就放出去一年因故回來不到兩三趟的管事的?

他不能問,方學士適時替他問了出來:“敢問王爺, 從何處得知此事?”

“去年秋天, 有人在外面散播我的閒話, 說我好男色。”朱成鈞偏了偏頭,“你一定記得吧,泰寧侯?”

他的問題簡直沒完沒了, 但這時所有人已知道他每一句都不是無的放矢。

泰寧侯:“……”

他的表情也真像中了箭的樣子, 同時控制不住地露出一點恍悟。

他當然記得, 但他以為他只是失手未成而已,並不知道那時就已暴露了自己,以致遺下今日之禍!

方學士驚道:“王爺的意思是, 那次是泰寧侯在報復王爺?”

朱成鈞反對在寧藩之後接連對瓦剌用兵時方學士就在當場,很記得他那句刁鑽的話語,此刻便也比別人都更快反應過來。

朱成鈞點頭:“我總得查一查到底是誰汙衊我。”

“王爺就是那時發現了這個管事仍在泰寧侯府中出入?”

朱成鈞又點頭:“我手下的人見過他,九月初在馬市上相遇時,把他認了出來。”

反應慢的官員們到此也露出了恍然之色——按說馬市打開門做生意,只要取得了合法的官府行文,誰都可以來,泰寧侯要派家人暗暗賺一筆,也是人之常情。以朱成鈞的身份,本來不必要特別關注。

但誰叫泰寧侯此前坑過他。

有過節在前,朱成鈞不論出於什麼心態,在發現之後去盯一盯都實在是人之常情,不用過多解釋,誰都可以理解。

朱英榕正位御座,沉默著往下看去。

對這個反轉,他意外,卻又不那麼意外。這世間的魑魅百態,物不堅牢,他見識得還少了嗎?

本來,就沒有什麼真的靠得住。

泰寧侯與此案的瓜葛已經毋庸置疑,之前那些叫人摸不著頭腦的矛盾之處隨之現出了脈絡,底下朝官們交頭接耳,各種議論一聲比一聲大。

“泰寧侯居然真的是賊喊捉賊,叫人不敢相信。”

“他這是想幹什麼,還要報復代王嗎?代王壞了他一回事,他就必要也壞一回代王的差事才罷休?”

“我看沒這麼簡單,記得這案子剛鬧出來時,泰寧侯就迫不及待地想把瓦剌人全都趕出去,若依他的意思,馬市多半也得廢止,那瓦剌哪裡還安分得下來——”

天子在朝,朝官們終究多了些分寸,議論聲漸次低了下去。

朱英榕孤清坐著,緩緩開了口:“泰寧侯,你還有什麼話說?”

“……皇上。”

泰寧侯目中閃過不甘而複雜的光芒,繼而身軀一頹,微微踉蹌著跪下了:“陳三——確實是老臣派出去打探瓦剌情形的。”

聽得這一聲,猶在竊語的三兩個朝官住了口,神色皆聳然。

泰寧侯這是——承認了?

雖然已知他撇不清,但當事人認了,畢竟還是令人矚目。

展見星微微皺眉,她說不上來有哪裡不對,但總覺得以泰寧侯之前那種負隅頑抗,現在就這麼松了口,有點過於輕易——不過,朱成鈞沒有大意吃虧,總是令她松了口氣。

“打探?”朱英榕神色未變,重複了這兩個字。

泰寧侯低下頭去:“是。老臣與瓦剌交過戰,最清楚彼等蠻夷素習難改,為此一直放不下心,才想叫人去探一探,但沒想到陳三那麼冒進……老臣之前一是確實不知,二來,擔憂皇上對老臣生出誤會——”

他頓了一下,“老臣教導家人不利,皇上要降罪,老臣沒有二話。但老臣確實是一心為了朝廷,經此一試,足見老臣的憂心沒錯!”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居然激昂起來。

展見星的眉頭鬆開又皺起,果然。到了這個地步,泰寧侯還在千方百計尋出藉口矯飾自己。

“侯爺,這不是什麼試探,而是侯爺為了一己之私,蓄意挑起戰釁。”

清冷的聲音如芒刺般在背後響起,泰寧侯的眼神緊縮了一下——無它,這一句正切中了他的弊病。

面上並不顯露,一方面他實未把展見星放在眼裡,失了聖心的近臣危如累卵,又有什麼可怕;另一方面,代王窮追猛打,將他逼到這個不得不認的死角,他固然狼狽,但,心底深處最尖銳的那點憂慮反而放了下來。

他還沒到絕境,代王雖然厲害,卻也不過如此。

“展諭德,你這頂帽子太大了,老夫受不起。”泰寧侯直起身來,目光不經意般向著御座右下首飛快一瞥,而後自然轉頭,冷道,“老夫已說了,這失察之罪,老夫並不敢推諉不認。”

言下之意,別的就是冤枉他了。

方學士聽著這番口舌爭論,皺眉沉吟了一下,走到殿門邊去。人證正在外面,既有疑問之處,總需審問一下。

名叫陳三的管事被侍衛往前拎了拎,他仍被捆得嚴實,跪不直,半癱著靠在硃紅門檻上,愣了片刻後,臉上擠出一個似哭非哭的表情來,回道:“——是,侯爺說得沒錯,是小的自作主張,辦壞了差事。”

再問那兩個瓦剌人,卻問不出什麼來,他們以為陳三是真的行商,只管出錢交易,究竟還有什麼內幕就不清楚了。

殿裡起了一陣騷動。

泰寧侯低頭,掩去了目中的鬆弛之色,而旁人的目光則都匯聚回了朱成鈞身上。

人是他抓的,案子是他先經手的,現在關鍵人證很有當堂翻供的嫌疑,自然是要看他。

朱成鈞眉梢輕揚——並無喜怒,倒有點興味的意思,道:“泰寧侯,你說,這個陳三是受你指使前往大同的?”

這還用問嗎?泰寧侯愣了愣,回道:“王爺早已知道,又何必明知故問。”

朱成鈞搖頭:“不,我沒這麼說過。”

什麼?

泰寧侯又怔住了,朱成鈞居高臨下的目光停留在他面上,說出了下半句:“我不過問你,陳三究竟是不是你的家僕而已。”

旁聽的朝官們聽得更糊塗:這有什麼區別?

泰寧侯心中一跳,忽而生出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感。不,不會的——

“我早已告訴過你,我盯了你這個家僕足有一個月。”朱成鈞勾起嘴角,木然目中一閃,“現在,該你告訴我了,你說是你指使了陳三,那為什麼陳三一開始在大同縣衙辦理馬市行文時,卻不是這麼說的?”

語意平平的一句話如一記重錘轟然敲在泰寧侯耳邊。

敲得他眼冒金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朱成鈞並不關注他的反應,已經轉過身,向著御座右下首的位置望去:“木公公,泰寧侯不能答,你呢?”

……

整個大殿在這瞬間陷入靜寂。

只有站在那裡的木誠不能沉默。

啪嗒。

是他抱在手裡的拂塵掉落,他慌忙伏下身去撿起,又返身向上請罪:“皇上,奴婢失儀了……王爺忽然來問奴婢,奴婢不知何意,嚇了一跳。”

上首好一會沒有動靜。

木誠不敢抬頭,硬挨著。他看不見,但朝臣們都目睹了朱英榕的驟然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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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完全怔住——木誠?怎麼會和木誠扯上關係?!

她震驚裡忽然明白,朱成鈞堅持要上京,根本不是衝著泰寧侯來的,他真正劍指的是木誠這個對朱英榕影響與日俱增的內侍!

她先前那點異樣的感覺沒錯,只不過泰寧侯前後態度的不一致,不是因為他還有狡辯的餘地,而是為了掩護背後的木誠,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和木誠的情誼深到足以讓他一肩扛下,而是勾結的內幕一旦暴露,將罪加一等。

不過,木誠派泰寧侯的管事去大同邊市——交易弓箭?

想及木誠的否認,展見星在這新出現的違和感中,慢慢理順了思路,眯起了眼睛。木誠也許沒有撒謊,他是真的不知道……

以利益建立起的同盟牢固無比,也脆弱無比,沒有信念作為基石,便只能拉扯進別的來,以確保彼此坐在同一條船上,船一沉,誰也跑不掉。

御座上,朱英榕蒼白著臉,沉沉開口:“木誠,王叔的意思,你當真不明白嗎?”

“奴婢不——”木誠有一點磕巴,“奴婢不是不明白,但奴婢實在不懂,為何王爺會有此問,泰寧侯使的人做的事,怎麼問得著奴婢呢?!”

他疑問裡帶著些被冤屈似的憤慨,情緒聽上去十分真實,朱英榕一直盯著他,聽罷,臉色終於回暖了點,轉而望向朱成鈞:“王叔,木誠說得也有道理,王叔是不是查錯了什麼?”

朱成鈞道:“我沒有查錯。我有大同縣衙書房書辦的口供。”

他手掌翻起,掌心是兩張疊起的紙。

展見星禁不住上前一步,她只是心切情勢,但朱成鈞忽然半轉了身,伸直手臂向她遞過去:“你念。”

展見星以天子屬官,當此時出這個頭念一念文書是沒什麼問題的。她一怔以後,就抬手去接,觸到他溫熱手掌,指尖顫了下。

這瞬間,無人知她多少悸動,縱然危險還未遠去,即使滿朝朱紫眾目睽睽。

她察覺得到朱成鈞的目光定定在她臉上,不敢抬頭,定了定神,才將那兩張紙取了過來,展開。

這確實是一份口供,簽字畫押一樣不缺。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陳三初至縣衙時,露的口風是奉了內監中某位木姓大璫的命,前來做點生意,貼補貼補用度。書辦聽他形容很真,不敢得罪,替他把進入馬市所需要的文書辦了。從頭至尾,陳三沒有提過泰寧侯府這個來歷。

木誠傻掉了,滿臉的百口莫辯:“我——奴婢,這怎麼可能!皇上,奴婢和這個叫陳三的一面都沒有見過,根本不認識他,怎麼可能使喚他做什麼事,皇上如果不信,可以讓方閣老再去審他,奴婢也願與他當面對質!”

為了強調自身的無辜,他慌忙著又向泰寧侯道:“侯爺,你可得做個證,奴婢怎麼會和你的家奴有關係?王爺不知打哪造這麼一份口供來,簡直要冤死奴婢了!”

他的辯解實在懇切,但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泰寧侯一張蠟黃而倉皇的臉面。

“……”

說不出哪裡的靈光一現,木誠忽然反應過來,驚訝太甚,令他脫口而出:“是你?!”

……

泰寧侯沒有說話。

還能說什麼呢?說他怎麼機關用盡,說他怎麼作繭自縛,還是說他怎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出不了聲,展見星適時補了一句:“木公公,這份口供是真的,上面明白寫了書辦的來歷名姓,皇上若允准,傳他本人來也不難,絕非王爺生造。”

木誠眼中已要噴出火來。他現在當然知道是真的了,因為他已經明白,算計他的不只有朱成鈞,還有泰寧侯,這個盟友不放心他,派人往大同行事時居然摻借了他的名義,以此將他捆在一條繩上,挾制他必須在事後去朱英榕耳邊吹風出力——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泰寧侯準備的這份把柄,最終,被別人對他用上了。

“……呵呵。”

泰寧侯苦笑了一聲,向著朱成鈞道:“王爺謀算人心的本事,老夫愧不能及啊。”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腰桿頹下去,整個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歲。

**

“皇上,奴婢冤枉——”木誠重新跪下了,聲音控制不住顫抖。

他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一刻之前,聽見朱成鈞不停詰問泰寧侯時他都還不畏懼,因為他相信泰寧侯只要不傻,就不會把他牽扯出來。後來的發展印證了他的想法沒錯,但萬萬沒想到,泰寧侯不是傻的問題,他是聰明得太過了!

方學士冷眼旁觀了一會,冷然出聲,“你身為內監,私自勾結外臣,插手邊務,冤枉在何處?”

“奴婢不敢,奴婢沒有。”木誠想也不想,立刻否認。他不能認,他耗費多少心思,吃過多少苦頭,終於爬到了這個位置,怎麼可能甘心認輸?!

“都是泰寧侯,是他攀誣奴婢——”

泰寧侯忽然抬頭,目光嘲諷,嗬了一聲。

木誠一頓,他雖恨泰寧侯,也不是不心虛,從前他與泰寧侯來往那些把柄,以泰寧侯為人,天知道留了多少在手裡。他下意識改口:“是代王,是代王陷害奴婢,奴婢敢對天發誓,絕沒做過那樣的事!”

方學士並不信,喝道:“胡言亂語,代王為何要陷害你?”

“因為,”木誠心髒亂跳,腦裡幾乎是一片空白。針對他的羅網早就織下,他卻直到剛剛才醒過神來,完全沒有準備對策的時間和機會——

他目光恐懼地遊移著,與朱成鈞對上。

朱成鈞的眼中一片平靜,既無急切,也無得色。但不是說他這個人就有多麼淡然,他只是看木誠的目光像看一個死人而已。

當然不需要付諸什麼情緒。

無窮的惡意陡然自木誠心中升起,他沒有親身與朱成鈞打過什麼交道,但他們的人生所歷奇妙地幾度重合,大同,崇仁,京城……

“因為代王要報復我!”木誠眼裡閃出光來,絕望又狂熱,“皇上,代王嘴上不說,心裡早已深恨奴婢,皇上知道為什麼嗎?”他不要人問,臉頰上的肉抽搐了一下,伸手一指,“為了展諭德!”

方學士直覺底下的話不好聽,急急喝止:“皇上跟前,你胡說些什麼?越來越荒唐了,還不噤聲!”

木誠根本不畏懼他,這一年的風光得意已經讓他明白,顧命大臣又怎麼樣?手伸不進內宮,只要能說動朱英榕護著他,誰都拿他沒辦法。

“皇上,奴婢沒有胡說,”他大聲道,“奴婢在崇仁時,代王與展諭德也正在那裡,那時候兩個人就好得不尋常,先逆賊臨川郡王都知道,不然怎麼好端端給代王送了兩個孌童?代王好手段,用計矇騙皇上,洗清了自己,但他與展諭德之事,並不是假的!”

朝官們目瞪口呆。

好好地審著案子,眼看快水落石出了,結果審到同僚的風月上去了,還當著小天子的面,這算是怎麼回事?

有人想開口發言,但一瞄朱英榕的臉色,又遲疑地縮回了步子。

上首的朱英榕:“……”

他臉色白到幾乎透明。

他的老師,跟他的母后,又跟他的王叔——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恨到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僵在御座上。

於木誠來說,沒人喝止他,他就是得了鼓勵,他不停歇地繼續說下去:“奴婢從前不敢說,怕得罪代王,沒想到代王仍然不肯放過奴婢。展諭德失了聖心,代王卻以為是奴婢害了他——對了,還有和展諭德同門的戶部主事許異,他身世可疑,居心叵測,展諭德不知迴避,還一直與他來往——”

展見星忍無可忍,厲聲道:“許主事對朝廷一片忠心,如今閉門在家也是循朝廷慣例,他為官以來,所為樁樁件件可查,木公公要給朝廷命官扣罪名,先拿出證據來,所謂‘叵測’和‘莫須有’又有什麼區別,這三個字可不夠!”

木誠窒住片刻,展見星的口舌之利他不是第一回領教,這時反應過來佔不到便宜,但展見星與朱成鈞正立在他面前,看似不再有交集的兩個人,卻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他驀然得到了新的提示——

“展諭德教訓奴婢的好。”他陰陽怪氣地道,“不過代王對諭德一往情深,為諭德至今不娶,這總是證據確鑿了吧?說起來,諭德好似也一般呢,怨不得代王衝冠一怒,要拿奴婢為諭德出氣了。”

展見星怒紅了臉,她已做好最壞打算,並不懼怕木誠再怎麼進她的讒言,但木誠走投無路胡亂攀扯,卻連朱成鈞也扯了下去,朱英榕對這樣的事本有心結,若再犯了糊塗,留木誠喘息時間,事態將滑向哪一步,必更加難以控制。

她心思疾轉,還在思想對策之際,朱成鈞輕飄飄的聲音響起來:“繼續編,怎麼停了?”

“……”木誠噎了一下,“王爺不必動怒,奴婢——”

“我沒動怒,”朱成鈞打斷了他,他臉上非但看不出什麼怒色,根本就是滿不在乎,“你編得還不錯,這麼多話,喜歡說,到我跟前來說。”

木誠心中有點警惕,但他這一跤跌得太突然,恐懼催生出亢奮,更有憤恨難言,一股氣頂著,爬起來向前便道:“不知王爺還有什麼指教?奴婢總之是實話實說,沒有半個字虛言,王爺就是挾私報——呃!”

他一行說,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剛好走到朱成鈞跟前,而後聲音戛然而止,這最後一個字再也說不出來。

因為朱成鈞手臂一伸,忽然扼住了他的喉嚨!

木誠:“——!”

他喉間嗬嗬作響,眼睛一直瞪大,瞪到眼珠快凸了出來——

“閹侍木誠蠱惑君心,結黨營私禍亂朝綱,挾私報復構陷大臣,本王受先帝榻前遺命,今替先帝與朝廷,”朱成鈞鬆手,手臂重新垂下,他低頭,把手掌在身側衣裳上擦了擦,才說出了下文,“誅了你。”

砰。

木誠仰倒在金磚上,眼睛兀自瞪得大大的。

他似乎還能聽見些什麼,還想反駁,他哪裡算禍亂朝綱,天子還未正式親政,他根本都還沒來得及做多少事……

最後一點靈識消失。

他再也來不及了。

滿朝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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