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霧以為他走了,沒想到第二天他又灰頭土臉的回來。

大清早,他手裡還提著早餐。

油膩膩的豆漿油條,現在她連看見帶油的東西都想吐,更別說聞到。屏著呼吸蹙眉,路小霧往後退了退,將再次見到他的驚訝掩過去,神情淡淡。

“你不是走了嗎?”

何松盛緊了緊手,昨晚那一幕現出來,還是刺得他整個人一震,努力控住,“你以為你想離婚就離婚?路小霧,沒這麼簡單。”

味道刺鼻,胃裡翻騰,路小霧稍稍白了臉,不想跟他在這僵持這個問題,順手想要將門關上,被何松盛輕易的單手抵住。

“你就這麼不想見我?”

看來他急興興的趕來,還真是揣測錯了她!

路小霧面色已經刷白,剛要開口,就忙得捂住,轉身小跑笨拙的往衛生間去。

何松盛還在愣神的時候,只聽見衛生間方向傳來路小霧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他沒忘記她孕吐的事實!憤恨埋怨都拋一邊,沉著臉追過去,半掩的門裡,路小霧撐腰彎在洗漱臺前,反覆的乾嘔泛酸,因為過度,兩條手臂上都滲起了雞皮疙瘩。

憔悴又無助。

何松盛心瞬間就軟下,回身將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到外間的高臺,跑進來從側身扶住她,路小霧低著頭扭了扭身子,想要掙開,無奈力氣處於下風,何松盛力道不減,低沉呵斥。

“你想倒在這?”

路小霧沒力氣說話,又一陣難受,將腰彎得更低,繼續吐起來。

她的動作聲音嚇人,像是恨不得將整個胃都吐出來,何松盛蹙眉,貼近她一些,轉手扣住她的腰,將她扶得更穩,路小霧顧不上他,兀自難受。

何松盛一臉無能為力,只能乾著急,“就沒有一點辦法?要吐到什麼時候?”

“……”

擰開水龍頭,路小霧接水漱口,何松盛抬眼,拉過架子上的洗臉小方巾遞給她,路小霧愣了愣,最後還是接過,輕輕擦拭。

“我沒事,你走吧……”

何松盛面色更黑,冷哼一聲,“我走好讓他來?”

“……”

路小霧不想解釋,掙開他撐著牆往外挪,動作吃力,何松盛看著都來氣,直接將人抱起,路小霧驚呼一聲攀住他的脖子,“何松盛,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語氣幹直,卻因為無力而變得沒太大的震懾力度,何松盛挑眉,抿唇將人抱出去,在沙發上放下。

再拿過她手機,路小霧一向沒有鎖屏設密碼的習慣,現在也一樣,何松盛輕易的就點開,路小霧急了,起身要搶,被他輕擁著躲閃。

她的微信群裡閃著的大多是群裡訊息,他排在私人群的第一個,他給她發了那麼多的語音資訊,原來她都有看,心頭舒服暢快了一點,再往下,找到備註“曾成”的聯系人,點開,兩人聊天的記錄不算多,大多都是對方在詢問,路小霧的回應很是冷淡。

再往前翻,原來兩人只是無意碰到。

眉梢上挑,何松盛將手機退出還給她,路小霧氣得紅了臉,剛剛發白憔悴的面色帶了絲紅暈,何松盛看著她氣鼓的坐下,往前一步,居高臨下,“我們兩個好好談談。”

路小霧沒好氣,“現在不想談,你先走吧。”

“……”何松盛嘟嘴,點點頭,轉身往外。

路小霧以為他真要走,沒忍住回頭看了眼,發現他只是過去將大門關上,自己換了鞋往裡面來,這次乾脆挨著她坐,路小霧撐著難受起身挪了一步,他跟著捱上,再挪,他再挨。

路小霧氣結,第三次準備挪位置的時候直接被人按著肩膀扣住。

“想挪到床上去?”

路小霧狠瞪了他一眼,何松盛無辜的攤手,“我認真的,小霧,我們好好聊,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你。”

沒想到是黃子軒給她做了瞞。想到黃子軒,何松盛氣得牙癢癢,順帶想著這次回去之後怎麼修理他!

路小霧抽了紙巾捂住嘴小小的乾嘔,何松盛看了下四周,拉過沙發另一端的抱枕墊在她身後,讓她靠著。

“有沒有舒服點?”

路小霧沒吱聲。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是對我失望了,不然不會一個人跑出來,我……小霧?”

說到一半的何松盛發現靠著的路小霧已經迷了眼,試著叫了幾聲都沒反應,何松盛伸手輕輕搖了搖,結果路小霧偏頭直接往他身上倒,這時候何松盛才發現不對,變了臉色,忙的將人抱起去了最近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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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醫院路小霧來的勤快,醫生護士都已經認識,倒是何松盛是個面生的,送人去輸液的路上,同行的小護士看了他好幾下,看來這就是路小霧一直不現身的丈夫了。

之前基本都是她一個人來,大家還都以為她單身或者是跟老公分居,現在看這男人的緊張程度,不像是裝的。

而且還這麼帥。

暈倒的原因很簡單,妊娠反應大,無法正常進食,身體虛弱無營養。

醫生開了營養液,可以側臥的小病床,何松盛被醫生拿著病例叫到辦公室,確認他跟路小霧的關係。

“我是她丈夫。”

醫生點點頭,“孕婦妊娠反應來得晚,反應大,影響到正常飲食了,這段時間連著來輸了好幾次營養液,你們家屬還是要多上心,多試試換著口味做,看她有沒有稍稍能接受的東西,這麼下去,大人受得了,小孩營養也跟不上。”

這段時間,原來路小霧一個人撐了這麼大的苦。

回到病房,路小霧的營養液才輸了一小半,人是稍稍醒了,看到自己在醫院,她顯得很淡定。

何松盛拉過椅子在病床前坐下,看著路小霧因為輸液而微微發紅的臉,伸手給她調慢了輸液的速度,“這麼難受都不肯聯絡我?”

路小霧微闔上眼,胸口起伏略大,難受大過思考,她連多餘跟他對峙的空隙都沒有。

知道她是難受,何松盛自動沉默,姜戚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全都被他掐掉,再一次響起的時候,路小霧啟了唇。

“你接吧。”

何松盛沉著臉,拿出手機,直接按了關機。路小霧驚了驚,沒出聲。

“這次好一點我們就回家。”

“家”是個戳淚腺的字,路小霧鼻子酸了又酸,最後在自己快要控不住的時候偏開頭,“你……是以以前何松盛的身份,還是現在的何松盛?”

一番話繞了又繞,聽得一旁幫隔壁扎針的護士雲裡霧裡,何松盛卻明白得很,面對她的反問,他抿著唇沉默。

路小霧也沒再開口。

營養液輸完,路小霧原地休息了會,隔壁床在醫院訂了餐,飯盒剛一開,路小霧就開始難受,起身要出院。

何松盛拿過一旁的薄外套給她穿上,路小霧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蔫蔫的收回去。

“什麼想吃的都沒有?”

他問的體貼,路小霧輕輕搖頭。

何松盛去繳費,路小霧就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繳費排隊的時候,何松盛無意聽到前面排隊的孕婦說自己吐得吃不下的時候就會買包帶鹽的蘇打餅,勉強可以嚥下。

不管有沒有用,何松盛卻往了心裡去。

帶著路小霧出醫院,路小霧堅持要步行,每天的運動量她不想落下,何松盛沒打算要扔下她一個人走,路小霧不言語,預設他的跟隨。

回去路上,從中途拐進大公園,路小霧身子虛,步子走得很慢,路過商店,何松盛讓她原地等一會,自己轉進去,沒多久,他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包餅乾。

扶著路小霧在石凳上坐下,何松盛將買來的蘇打餅乾撕開拉出,遞到她面前。

“這個不油膩,看看能不能吃。”

路小霧蹙眉看了眼,她很少碰這個。

何松盛見她只是蹙眉,沒有要吐的意思,心下有些高興,親自拿了一片喂到她唇邊,“試試?”

路小霧沒牴觸,伸手接過,慢慢放到嘴裡,輕咬了一口。

蘇打餅沒什麼大的味道,乾乾脆脆,路小霧低著頭嚼咽了一口,又慢慢的抬手吃了第二口。

何松盛重重舒口氣,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只是她側身低頭小心翼翼吃餅乾的模樣格外的憐人,曾經那麼愛吃的人,現在對任何入口的東西都是懼怕謹慎,何松盛不受控制的緊了心口。

對方抬手過來碰她臉頰的時候,路小霧猛地一震,下意識的歪身躲開,何松盛眼中的深情難演,抬起的手懸在半空,最後跟著路小霧的方向去,撫上她的臉。

路小霧鼻尖酸澀,何松盛傾身過去,“對不起……”

為他的自私為他的不負責任為他的搖擺不定,為他這段時間對她照顧的缺失。

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在她最最需要人關照跟呵護的幾個月裡,他讓她堵心難過了大半。

他吻在她的額心,路小霧眯眼,眼眶發熱。

“黃子軒說得對,我大學時候交過幾個女朋友……”他將唇從她眉心離開,往上抵在她的頭頂上,手順著她的肩將人帶到懷裡,緩緩開口,“確實和你都不是一個型別,那是因為……我在來內陸做交換生之前,拍過拖,我們兩個感情很好,但是後面我發現,連著我在內,她同時交往了三個男的。”

“……”路小霧貼在他胸口以一個並不舒服的姿勢靜靜聽著。

何松盛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後來我提了分手,再後來做了交換生,我是還受她的影響,大學的幾個都是按著她的樣子來談的……但一直沒走過最後,黃子軒是第一個發現我存在問題的,治療其實從畢業後就開始,不過畢業後一直忙工作,沒真的認真對待過……”

“我沒有辦法解釋,如果那天在酒店不是我跟你的話會有什麼其他的後果,我只知道……真正鬧彆扭的這段時間,我很難受……”

“……”

“有時我在想,當初一開始,你發現我對你冷淡疏離的時候,也是這麼難受?”何松盛手臂的臂力收緊一些,“看到你給我寄離婚協議的時候,當場就瘋了,看著你連字都簽好,我突然覺得害怕。”

“你……”路小霧出口有些微顫,手中的餅乾因為用力斷了一半,落在地上,撒出一小片的碎渣,“是不是顧忌孩子……”

何松盛嘆氣,攏著人不讓她動,和盤托出,“剛開始接受新藥治療有成效的時候,是的……那時候常常焦慮得不能自控,反覆都在想的一個問題是,怎麼辦怎麼辦,我們都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你跟孩子要怎麼辦?”

路小霧的眸子暗下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低垂,何松盛沒馬上往下,將人鬆開,低頭跟她平視,捧著她的臉親了又親,溫柔得不像話。

“可是,怎麼辦,我現在……只想跟你在一起。”

路小霧有些驚的抬頭,跟他目光相接,何松盛眼中的柔光看得她避不開,任由他的指腹在她臉上輕輕的摩擦。

“沒有病,也不是因為孩子,就是你。”

午時陽光強烈又睏倦,細光透過茂盛綠葉的間隙投射下來,落在兩人身上,陽光在身上跳躍微動,連帶著眼前人都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出的輪廓,令人著迷。

何松盛吻住她唇的時候,路小霧在耳畔的鳴叫聲中下意識闔眼,對方溫熱的吻熟悉又溫順,輾轉間帶來的氣息給了路小霧久違的依靠,柔到窒息。

路小霧身體虛,兩人決定原地修整兩天,公司事務暫時都安排好往後推,曾成再來的時候被何松盛直接攔在門外。

重新攬迴路小霧主權的何松盛像個主人一半的雙手抱臂睥睨著門外的人,看著他買來的東西不屑一顧。

關門聲起,何松盛一個人回來,路小霧從衛生間出來,“是誰?”

何松盛沒好氣,頗有些小孩子秉性,“礙事的,清走了。”

路小霧知道他說的是誰,哭笑不得,“這段時間他幫了我很多。”

“所以我給他轉了一筆錢!不欠他的!”扶著路小霧坐下後,又加了句,“他給你買的那些東西我能買更好的。”

曾成算是他的逆鱗了,路小霧無奈的搖頭,何松盛捧著她的臉對著她的唇大力就是一親,“腦子裡想的是誰,是我嗎?”

鬧著鬧著身體有些熱,何松盛知道現在不行,還是沒忍住,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按了按,呼吸帶喘,“還是想它?”

路小霧紅了臉,抽回手,“活該……”

誰讓一開始他都是自作孽拒絕來著?現在想要也不行了!

何松盛笑,“都攢著,以後一起用。”

路小霧胃口還是差,何松盛親自下廚給她試了好幾樣,都沒有太大效果,倒是蘇打餅離不開她的手了,畢竟不算有營養,不能總是啃餅乾。

在路小霧稍稍好轉的時候,何松盛帶著路小霧回了h市,將路媽媽接了過來,黃子軒為了避難,早趕在他回來之前開溜,準備等路小霧生的時候再回來請罪,畢竟算來算去,兩人和好,他的功勞可不能抹掉,雖然出的主意有些渣。

其實要走的主意還是路小霧自己提出來的,黃子軒負責提供了場所。

路媽媽果真比較瞭解路小霧,過來沒幾天,就把路小霧的胃口摸出來了,看著路小霧食慾慢慢升上去,妊娠反應慢慢變小,真是開心到要飛起!

懷孕第七個月,胎動已經很頻繁,晚上何松盛半撐在床上給它念胎教故事的時候,路小霧低頭雙手順著他的發。

寶寶不再折騰,扶著路小霧躺下的時候,她穿的睡裙被往上帶,何松盛看紅了眼,咽了咽口水替她拉下,沒想到不過是轉頭放書的功夫,再回頭,路小霧已經將睡裙脫下,用被單堪堪的遮住上身。

猶抱琵琶半遮面。

看到何松盛眼睛都紅了,喉間乾涸,聲音發啞。

“小霧……”

露小霧躺下,緋紅的臉印落在他眼下,嬌羞異常,“醫生說……再,再過段時間……就不行了……小心點……”

何松盛覺得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緊繃了,爬上去的時候,感覺自己繃得像個機器人,路小霧順著他的手臂往上攀,微微側身,剛護著肚子的時候,何松盛擠了進來,貼在她身後,雙手覆在她的手上,一同護著她的肚子。

咬著她的耳垂,聲音更加的嘶啞不堪,“我知道……我會小心……”

細碎的聲音散開,羞紅了室內的柔光。

第二天在廚房,路媽媽非常認真嚴肅的跟她耳語,要她跟小松兩個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注意節制。

一番話燙紅了路小霧的臉,昨晚……他們動靜很大?

路媽媽轉身出去拿東西,何松盛拿水果進來洗,見她站在臺面上發呆,走過去伸手將人圈住,就抱著她的姿勢洗水果。

“怎麼了?”

路小霧咬著發熱的唇,偏頭,“昨晚……動靜大了……”

何松盛一愣,回頭看了看,“媽知道了?”

路小霧紅到了耳根,“嗯。”

何松盛在她耳邊輕輕一笑,低頭親了她一下,“那完了,以後等你生了孩子,動靜豈不是更大?”

說話沒正經,路小霧用手肘往後撞了他一下,何松盛環著她笑得爽朗。

廚房的小視窗投下光,落在何松盛洗水果的手臂上,暖意融融。

正如他們,如此靜好。

靜等一個新的小生命的到來。

然後,他做個爸爸,她,做個媽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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