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提前就知道賈瑚是必然高中的,可等那報喜的人敲鑼打鼓上門來親口說出賈瑚中了第二名的時候,張氏賈赦還是止不住心血上湧,激動地臉都紅了,粗重著呼吸高興地難以自制。

此時賈珠那邊還沒來訊息,賈母笑得倒也開心,樂呵呵讓人下去派賞,又囑咐了擺酒慶賀:“中午可得好好樂呵樂呵,瑚哥兒中了舉,雖說不是第一,不過以他這年紀,也算是很不錯了。”終究還是本性難移,賈母哪怕是高興時候,也不忘刺張氏賈赦幾句。

張氏賈赦理都不理她,賈瑚才多大呢,十七歲第一次下場就能取得這般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老太太這會兒幸災樂禍,一會兒賈珠成績出來,她怕哭都哭不出來。

賈瑚卻顯然的心情很不好,第二名?他居然只得了個第二?前世今生兩輩子,他在八股文章上,居然還輸給了別人?一種不甘瞬間湧上心頭,賈瑚問那報喜之人:“可知道今次的會元是誰?”

歷來第二名和第一名關係就很微妙,報喜人一點不意外賈瑚問這問題,只道:“是江寧唐家的唐賓唐公子。”

賈赦恍然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努力會想著,遲疑道:“我倒是聽說京裡最近很有名的一個狂生,好像就是叫唐賓吧?”

賈瑚一聽也想起來了,確實不錯,這個唐賓是江寧唐家的人,進京時就很高調,趕著科舉前三天到的京城,來時六輛馬車前後隨行,俏婢美妾,風流姿態,倒不像是來趕考而是遊山玩水來的,剛到京城,當天下午就到文人書生彙集的招賢館一人單挑了十幾位才子,詩詞歌賦,打壓的那些文人無抬頭之力。才學很不錯,就是為人太狂傲,招了不少人的眼。

賈瑚多少有些失落,自己這些年在四書五經上也用了不少心,沒想到最後還是輸給了人。不過這也給他提了個醒,切莫以為就自己聰明,自己雖然得了前世今生兩世的便宜,可這世上才學出眾之人可之千萬,若然驕傲過溢,自滿自得目中無人,便是再好的天賦,再好的資本,最後,也只會停滯原地,一生再難有所寸進。

自己要學的還有許多。

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已經是舉人了,只等再不久殿試後正式定下名次,得到官職,他的仕途就算正式開始了。賈瑚讓人掏出紅包給報喜人,道聲辛苦,歡歡喜喜把人送出了門。臨走前賈母問了賈珠的情況,那報喜人哪會說這不招人待見的事兒,只推說不知道,拿著豐厚的紅包,歡歡喜喜走了。

賈母只有些失落不能早點聽到賈珠的喜訊,並沒有什麼旁的想法,大概對賈珠是信心十足,根本沒想過他會落榜。

元春過來給賈瑚賀喜:“恭喜大哥哥。”

賈璉與有榮焉,圍著賈瑚傻傻地笑,也道:“賀喜哥哥。”

賈瑚對著兩個弟妹,點頭道謝。

賈赦張氏樂得眉飛色舞,還打算叫戲子來唱戲:“這麼好的訊息,得趕緊讓人告訴你師傅去,還有你外祖家,都盼著呢。明兒我就讓人送帖子去,咱們擺宴好好慶賀慶賀。”不容易啊,幾十年了,榮國府終於出了個自己考中舉人的男丁,還是少年考中。賈赦一想到賈政幾十年沒做到的事卻叫自己兒子做到了,渾身上下就如大夏天裡喝了一碗冰水,沒有一絲毛孔不酣暢快活。若不是怕太招眼,他都能讓人擺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去。

賈瑚拒絕了這個主意:“是該告知師傅外祖母我高中了,不過擺酒慶賀就算了,不過是春闈高中,後面還有殿試呢,等到一切塵垓落定了,到時候再慶賀也不遲。此次就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也就罷了。”

賈赦覺得簡陋,正要不答應,張氏戳了戳他,對著賈母使個眼色,已經笑道:“瑚哥兒說的也有道理,殿試沒幾天了,你是該好好複習下書本,到時候掙個前三甲回來,也是我們這做長輩的臉上有光。如今你既不想大辦那也就算了吧。”

賈赦開頭還有些沒回過神,被張氏又狠狠瞪了眼,小聲說了句“賈政”才猛然回神,賈珠那頭可是沒有中舉呢,這會兒賈母不知道自然樂呵呵答應辦酒慶賀,不定還打算著到時候帶著賈珠一起出去,認識認識一下世交老人,自然不會反對請客賀喜的主意。可一會兒二房那裡傳了訊息來,知道自己的心頭肉賈珠名落孫山了,賈母還有心情去喝酒慶祝才怪了,到時候在人前顯露出來,他好兒子這麼喜慶的事兒,不白白沾上晦氣?

算了,反正等瑚兒殿試成績出來再慶祝也是一樣的。賈赦憋悶的想著,煩透了自己做點什麼還要顧及二房那邊。

一會兒中午飯了,賈母也沒等到二房那邊送喜信過來,賈母有些不高興,莫不是賈政王氏忘了告知她?到也跟著賈赦張氏幾人一起陪著賈瑚吃了頓飯,還喝了兩杯酒,算是給足了賈瑚面子。

飯吃完,門上就有帖子來,是徒宥昊韓昹等人聚在一起,打算幫賈瑚慶賀。這三人十年來從來沒少了聯絡,五年前徒宥昊能出宮走動之後,三人來往越發頻繁,又有小時候共患難的經歷,彼此交情極好。賈母雖然看不上徒宥昊這個不得今上恩寵的皇子,但他身份在那裡,她自然不會不讓賈瑚去,只千篇一律地說道:“可要注意了與四殿下之間的關係,平日再好,人家也是皇室貴胄,你心裡可得有個數。”

賈瑚一路打馬去了城郊,韓昹母親在那裡有個莊子,挺大的,正適合跑馬,韓昹軟磨硬泡地從她母親那裡拿到了這個莊子,徒宥昊從宮裡弄了幾匹好馬就養在這裡,閒暇了三人常來這裡賽馬,完了燒烤喝酒,端的是痛快。

賈瑚到的時候,韓昹和徒宥昊已經喝上了。

韓昹正對著門口,看見他,忙放下酒盅,笑著大喊道:“子方,你來得可太慢了,我跟殿下都喝了好半天了,快過來,怎麼也得自罰三杯才算完。”子方,是賈赦給賈瑚取得字。

每次看見韓昹,賈瑚都不得不感嘆,時光果然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短短十年的時間,卻足以叫一個人改頭換面。看著如今挺拔英俊,颯爽明朗如陽光的男子,你絕對想不到,十多年前,這還是個被小自己一歲多的孩子打得除了哭鼻子什麼都不會的傻小胖子。現在想想當年,賈瑚都覺得很神奇,當年那麼個傻乎乎一看見徒宥昊就呲牙的小胖子,是怎麼長到如今這般被後宅女眷認定為是好女婿人選的‘人中之龍’的?

“我接到帖子就趕過來了,這會兒還不舒服呢,三杯就免了,最多半杯。”賈瑚走過去,跟徒宥昊點頭打招呼,“殿下。”

徒宥昊轉過身來看著他,在外人面前一貫陰鬱的臉上此時露出了真心的笑來:“可要恭喜你了,第二名,父皇今兒還提起你來了,說是難得你勳貴子弟,還有這般好成績。”說著親自執壺給賈瑚滿了一杯,“不管怎麼著,這一杯你都得幹了。”陳妃容貌絕色,徒宥昊肖母,五官極是精緻出色,翩翩美男子絕不是虛言,偏眉眼間語氣縈繞,戾氣極重,生生毀了這般的好樣貌,叫人看著就知道他是不好相處的。如今掛著笑,一派開懷,俊美地讓人止不住心跳都能漏上一拍。

韓昹跟著起鬨:“可不是,得喝,這可是大喜事,我們敬你的,不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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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瑚沒辦法,拿起來一口悶了,酒杯往下一扣:“這下好了吧?”忙撿了幾口小菜進嘴裡押味兒。

韓昹徒宥昊看著就知道他怕是真有點不舒服,沒再鬧他,只是又給他斟了杯酒,大家慢慢喝著聊著。

說起來,難免就說起那個唐賓。韓昹大大咧咧,嘖嘖稱歎,還有些佩服:“說著的子方,我一直以為你讀書夠厲害了,上書房那幾個,別看叫的狠,真比起來,都不是你對手。我還以為你這次十拿九穩的會元呢,沒想到最後會輸給唐家小子。那人能贏過你,也算是本事了。聽到訊息的時候,我還當我聽錯了呢。”

徒宥昊知道此次成績後就讓人查了下唐賓,說道:“江寧唐家一直是望族,前朝就是書香門第,算是百年世家了,江寧那塊兒,名望很高,前年致仕的唐閣老是他伯祖,父親是餘杭知府,家族叔伯也多有任官,恪郡王妃就是他同族堂姐,關係也算走得挺近。這個唐賓才華橫溢,六歲時將論語倒背如流,八歲作詩膾炙人口,十歲寫得一手好文章,十二歲闖進江南士子聚會,將一眾才子壓得臉面無光,最是天資縱橫,卻隨心所欲之人。聽說一直不屑來參加科舉,此次還是被家裡逼著,才帶著俏婢美妾進京參加考試。”

恪郡王是當今的皇叔,在宗室裡不上不下的位置,也算有點能量,賈瑚點點頭,表示知道,這類世家子弟,又有如此天賦,張狂些也是有的。如此天賦絕佳之人,恃才傲物也屬正常。

韓昹是個爽利人,倒是喜歡唐賓這樣的性子:“帶著一堆女人來,也不怕那些酸書生在背後嚼舌根,有膽子,我喜歡。改天要有機會,我非得見見這個唐賓不可。”

徒宥昊幽幽道:“唐賓才華橫溢不假,這一支卻是旁支,唐閣老一支嫡出長房,恪郡王妃嫡親侄兒唐寧,此次科舉,只派了三十二名。”

科舉取士,一次錄入百人,其中一榜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二榜進士三十人,三榜同進士六十七人。這唐寧名次才三十二,殿試一不小心掉下來,就會由進士變成同進士。同進士猶如如夫人,唐賓卻是穩在前幾的,到時候,可有得熱鬧看了。

徒宥昊連連冷笑:“那唐寧進京後就一直住在恪郡王府,跟著他那幾個表兄去了好些人家做客飲宴,倒是那唐賓,好色好玩的名聲,一天比一天響亮。”

韓昹嗤笑:“這些小人,自己不如人,就會背地裡耍手段!”

賈瑚看他們臉色不好,皺眉道:”怎麼,出什麼事了?“

徒宥昊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氣悶幹了,韓昹在一邊怒道:“還能是什麼,還不是三皇子,他現在領了差事,就老來咱們殿下面前耀武揚威,看著真叫人恨不得……有什麼了不起的,要不是有皇后娘娘在後面幫他,就三皇子那才智,上書房的功課還不如我呢,怎麼可能比殿下早那麼多就領了差事!”

皇室從來都是藏汙納垢之地,在這裡,一個人單打獨鬥,往往要比別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的辛勞。大皇子三皇子身後有皇后,二皇子有淑妃,都得皇帝看重,讀書領差婚配,樣樣一帆風順。偏陳妃無能,早已被皇帝冷落,如不是如今陳家越發起來,夏家還要用他,淑妃暗地裡幫襯,陳妃不定被人害了多少回了。只是生死不愁,前途淑妃可就沒那麼好心幫著徒宥昊了,徒宥昊自己想要什麼,不得不自己想辦法。

賈瑚只能勸著他想開點:“現在他們的藉口無非就是你還小不能當差。等你成婚了,這話可就不合適了,不可能再拘著你,你總也要出來開府建牙,領差辦事的。”

徒宥昊把酒盅往桌上狠狠一放,氣惱道:“等我成婚不假,可要跟誰成婚,那是我能說了算的?”

這事兒韓昹都不知道,跟賈瑚對視了一眼,不由擔心道:“怎麼宮裡那些人,又有主意了?”

徒宥昊煩悶道:“我也是早上才得的訊息,皇后有意讓我娶她孃家侄女,淑妃那裡得到訊息,正打算先下手為強,把夏家的女兒塞過來。”見賈瑚韓昹已經沉下了臉,徒宥昊怒氣勃發的又扔下一句,“不管是李家還是夏家,出的女兒都是嫡長一支。”

賈瑚韓昹的臉色越發難看:“當真是欺人太甚!”

說來三人裡,徒宥昊的日子確實是過得最糟糕的。韓昹是錦鄉侯府唯一的嫡子,雖然父親對他諸多挑剔,卻有母親祖母庇護,在侯府裡備受寵*。賈瑚糟心親戚多,榮國公府也日漸沒落,但是父母慈和,也比較看重他說的話,日子過得很好。只有徒宥昊,不得父親看重,母親無能又忽視他,勾心鬥角的宮廷裡,他只有一個人單打獨鬥,也難怪他明明堪比女子般的出色容顏,卻常年耷拉著眉眼,鬱氣盈於眉間,帶著股難以消散的戾氣。

在兩個至交好友面前,徒宥昊盡洩心中的暴戾,咬著牙道:“總有一天,我絕不會再如今天這般!”任人拿捏,揉扁捏圓!

賈瑚韓昹果決附和:“這是自然!”他們,絕不會永遠都這般屈居人下。

三人碰了碰杯,一口悶幹了酒液,把被子往地上一砸,相約起身:“不說這些煩心事,走,咱們騎馬去!”

天氣晴好,三個少年策馬狂奔,酣暢痛快,天大的煩惱,也被遠遠拋到了身後。

不著急,再憋屈也不久了,等到他們各自成婚成家,就再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展翅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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