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無比痛快地看著震驚到失去了一貫冷靜的賈政,看著他被自己的刻薄的話噎的半個字都回不出來,想要發作卻死死忍著,憋得額頭青筋暴露雙手緊握,牙根緊咬,恨不得吃人似的模樣,益發覺得酣暢淋漓,便是六月大伏天裡喝了沁涼冰水也沒如今這般的舒暢。

簡直出盡了這些年受的鳥氣。

賈赦樂滋滋的回想著自己方才放出去的話:“你做下的醜事,連說出來我都嫌髒了我的嘴”,果然擲地有聲,不過還是太客氣,該更刻薄惡毒些才好,自己怕什麼,給他留什麼臉面,他現在犯下的可是大不孝的罪名,自己佔著理兒呢。

賈政顯然也知道自己理虧,實在不好和賈赦爭辯,可他哪裡曾被賈赦這般刻薄過?便是前頭遭過些罪,那也是被賈代善罰的,賈赦,自來便只有在他身後仰望的份,如今自己竟叫這麼個人損了一通,還是在外人面前這般丟臉。賈政咬著牙,怎麼都想不明白,怎麼王氏就會懷孕了呢?

賈政讀書多,心思也多,自然知道賈代善病重,自己不易鬧出什麼事來,因此自回府後,很是潔身自好,尤其他有和丫頭私情的前例在,賈政更是注意和那些丫頭保持距離,每日裡照顧賈代善,在賈代善床頭盡孝,再去賈母那裡陪她說說話,日子雖然空乏無聊,倒也還熬得住。

只是後來,賈代善鐵了心要把榮國府交給賈赦,他再沒有了越過賈赦襲爵的希望,賈政心頭難免就不舒暢,每日裡還要聽賈代善殷殷囑託要與賈赦兄弟友*和睦更覺不入耳,一日裡回到屋裡便和王氏抱怨賈代善偏心,王氏對此也是滿腹不滿怨懷,這一聊可不就對上了,兩人一起數落著賈赦的不是,直說賈代善病糊塗了,一來二去,只覺在沒比對方更瞭解自己的想法了,疏遠的夫妻感情也和緩了許多。燈下看美人,王氏年輕,日子過的富貴,保養也好,昏黃的燈光下,賈政一時情動,拉著王氏就上了床……

誰知道就那麼一次,王氏就有了呢?

賈政再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王氏自打上次小產後,身子就一直不好,好幾年沒懷上,王氏自己也心裡焦急,請來大夫開了藥一直喝著,就像前頭賈政自己說的,大夫都說要調養好些年才能好,王氏以前喝著藥也從沒懷過,怎麼就會這麼巧,一次就有了呢?

一定是有人在害他!

賈政這麼告訴自己,怎麼都不肯承認,連老天爺都不肯幫他,在這關頭給他來了這麼一個當頭棒喝。他只能垂死掙扎,拒絕相信這個擺在了眼前的事實。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一定是有哪裡不對,這怎麼可能呢?”近乎呢喃的,賈政失魂落魄地喊著。

賈母心疼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既對賈赦一肚子怨氣,連帶著對王氏也是不滿得很,什麼時候懷孕不好,偏趕在這時候。最可惡的還是賈赦,他弟弟都難過成這樣了,他還這般落井下石。對賈政,卻也是既心疼又責怪,王氏要真懷孕了,算算時日,他爹可是病情加重,每日清醒時間越來越少的時候,他怎麼能在那時候還跟他媳婦……不定就是王氏勾引他的。賈母想到這裡,更是厭惡極了這個兒媳婦。

賈赦得意勁兒上來,可不管什麼好看不好看,打定了主意要乘著機會好好糟踐糟踐賈政,尤其是旁邊還有賈母眼神如刀的飛過來,賈赦高昂著情緒,冷笑著對賈政說道:“二弟,做錯事就要承認,你敢做不敢當,還算是我賈家的子弟嗎?父親常就說,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你如今這麼推卸責任,還誣陷我栽贓陷害你,你丟不丟人?你讀了幾十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賈政聽得驀然抬頭,看著賈赦的眼神彷彿下一刻就能撲上來殺了他一般。

賈母也喝罵道:“老大,你胡說什麼?有你這麼說弟弟的嗎?”

他們卻忽略了一旁的賈敬,見到他們母子這般,賈敬登時皺起了眉頭,他們還當賈赦是以前那個白身的兒子和長兄呢,如今賈赦已經襲爵,賈代善也沒了,自此他便是這榮國府的當家人,賈母說話,合該看看場合,多給賈赦留些臉面,更不要說,賈敬認為賈赦說的半句不錯:“嬸孃也莫生氣,說來,恩候卻是不曾說錯什麼。存周如今做事,很該要再思慮一番,到底什麼事該做的,什麼事不該做的!”

賈母聽著鬧心,本就要發脾氣,抬眼就看到賈敬一臉隱忍的怒氣,那模樣,怕是硬生生忍著才沒當場發作起來。賈敬這是對賈政動了真火了。賈母心頭的怒火登時被潑了一盆冷水,什麼火苗都熄了。

她哪還有臉對著賈敬發火?這可不是她的兒子,雖是晚輩,卻是族長。年紀也比賈赦打了一輪不知,兒子已經老大,孫子也能跑能跳了,自己還真壓不住他。人家現在生氣還是有著正經名目,自己就是聽著再不入耳,還能怎麼辦?誰叫老二這麼不爭氣?!

賈母偃旗息鼓,坐在椅子上拉著臉不說話,下人搬了屏風過來,王氏張氏避讓賈敬去了後面坐著,現在還能聽見王氏低低的啜泣聲。賈赦賈敬兩個站在屋中間,一個冷嘲熱諷,一個鄙棄不屑,賈政難受得全身發脹,手都顫抖了起來,來來回回還在叫著:“一定是哪裡出錯了,一定是!”

賈赦得了賈敬支援,氣焰越發高漲起來,當著眾人的面半點不知避諱,大直白話就脫出了口:“二弟你一直喊著哪裡不對哪裡出錯,你怎麼就這般肯定?夫妻敦倫,繁衍子嗣,可不是順利成章的?你直說不對,那是在懷疑二弟妹可疑了?”

賈政氣得差點沒跳起來:“我何時說了這般話,大哥你說的這是什麼。”

王氏的哭聲彷彿被人瞬間掐斷了一般,驀然停了下來,隔了一會兒,突然又響起來,聽著像是用帕子掩住了,可眾人還是能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裡含著多少委屈。

張氏懶洋洋在後面勸著:“弟妹快莫要哭了,你聽二弟不是說了他沒這意思?”

賈政又急又氣:“大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王氏是王家嫡女,如今王家老爺子還在,王子騰在軍中也是步步高昇,賈政如今的實力,哪裡得罪得起,日後還得仰仗了人家,哪能隨便給王氏扣這般的大帽子,這不是生生得罪王家嗎?!

賈赦漫不經心:“要不是你一直說這不對那不對,我能有這般懷疑嗎?問你哪裡不對你也不說,只說是有地方出錯了,二弟,你真把我們當傻子呢?”當著賈敬的面賈赦湊到了賈政跟前,小聲問著,“我只一句話問你,自擬回來,可有和弟妹……”未盡的意思,是個男人就都沒明白。

賈政僵住,半天回答不出來。

賈赦便對著賈敬要求道:“家門不幸,叫敬大哥看了笑話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分家之事再不能拖了,還請敬大哥做個見證,今日便叫這事完了才好。”

賈母哪能容得賈赦這般容易就分了家,直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賈敬卻不願意理會她了,點頭說道:“怪道你想分家,如今這府裡,果然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了,分了家,也好。”顯然,賈政王氏就是那個需要整頓的物件了。這話落地,王氏的哭聲都弱了下去,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覺得羞於見人了。

賈政鐵青著臉,對著賈敬咬牙切齒。

賈母眼見不行,狠狠撂下話來:“今兒除非我死,否則,我看誰敢分家!”對著賈赦道,“你要想逼死我,你就分家。大不了,我下去找你爹去。他才走不久,我趕一趕,不定還能追上他,一起過奈何橋。”

對著賈母這般以死相逼,賈敬直皺眉頭,往日只聽人說賈母偏心,今日可算是親眼見到了,這哪裡只是偏心,簡直是偏心偏的沒邊了。做了這般的醜事,賈母還這樣護著賈政,慈母多敗兒,這話說得真真沒錯!

賈赦卻沒多大反應,只是笑著請賈敬先去前頭坐,道:“怕長輩們等久了,還請敬大哥幫著應酬應酬,母親這裡,我還有話和他們商量。”

賈敬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了,看見賈政心裡就堵得慌,點點頭答應了:“那你慢慢來,也不著急,我在前頭等你。”頓了一刻,才勉強對著賈母賈政道,“我也不是那嚼舌根的人,你們放心。”說罷甩袖就走。

賈赦看著賈母賈政臉上變幻不停的難堪憤怒之情,不知怎麼的就想笑,天知道,他這輩子都沒見兩人如今這幅樣子,真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雖然眼前的是他的母親,他的弟弟,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一體,王氏懷孕的醜聞爆出去,榮國府也跟著丟臉,可他還是不得不說一句,這事鬧的,真是暢快!名聲算什麼,能叫他出口惡氣,他做什麼都高興!

“不知道母親可還記得二弟之前是為什麼去了金陵?”好整以暇的,賈赦問著賈母,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賈政。

賈母一提這個,眼角都掉了下來,等著賈赦:“你父親當時就說了,此事再不許提,你還敢說?!你要違逆你父親不成!”

賈赦也不高興:“母親當我願意這樣?只是你瞧瞧二弟做的事!反正我是再忍不下了,想必父親在地下,也不會怪我的。”

沒了賈敬,賈母少了顧忌,說話可是難聽極了,衝著賈赦冷笑道:“你在我面前裝什麼大尾巴狼,你二弟的人品我最知道,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你陷害自己的弟弟,你虧心不虧心?!”

這話說得賈赦是火冒三丈,當即跳了起來,大怒道:“我算計陷害他?母親說話可真沒道理,他做錯事,就一定是我害的?我就是有通天的能耐,還能叫他主動去睡女人?!”

屏風後,“女人”難堪地咬緊了牙。

賈母窒了一下,乾脆耍起了無賴:“你個貴府公子,怎麼說話的?”

“話糙理不糙!”賈赦氣急了,懶怠再跟賈母糾纏,直接說道,“再爭也沒意思,母親決定吧,要麼,我把之前二弟所有的事都抖落出去,由敬大哥做主,族中長輩商議,我和二弟分家。要麼,我閉嘴不說話,和二弟分家。你自己選吧。”

半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賈赦連最後一絲的委婉都沒有,直接開出了選擇給賈母挑,賈母氣得眼見又要暈過去,賈赦涼涼扔下一句:“母親身子若是不是,只管回屋歇息,我和二弟說,由著二弟選,也是一樣的。”暼著賈政,“看二弟的身子骨,該不會也不好吧?”

賈母原本要翻白的眼睛裡登時透出了怨毒的光,坐直了身子,陰冷道:“看來,老大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賈赦也不笑了,只道:“兒子已經要走到絕境了,總不能坐以待斃不是?!”

“所以你就趕盡殺絕?”賈母冷笑一聲,“好啊,你不就是要分家嗎?那就分家!”

賈政猛然抬起了頭看著賈母,想要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整個人又萎靡了下去,閉上眼睛,失落地站到了一邊。屏風後,兩個女人都捏緊了帕子,一個滿臉驚慌,一個滿身喜悅。

賈赦可不以為賈母是什麼好性子好說話的人,毫不客氣,直接問道:“母親這話,是願意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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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冷笑連連:“你不是聽到我的話了?還問什麼?”臉色一變,“不過要分家,以後你二弟的事,你就絕不準對外吐露半句!”

賈赦毫不猶豫地答應:“好。二弟也是我弟弟,我可不希望被人跟在在背後指指點點。”

賈母聽得咬牙:“廢話什麼,我要你發誓,絕不對外說出你弟弟的事,哪怕半個字,就叫你妻子和孩子都不得安寧!”

賈赦原本還無所謂,一聽這話眼睛瞬時就充了血:“你要我拿妻兒發誓?這話你也說得出來?兩個孩子可也是你孫子,你怎麼狠得下心?!”

賈母冷哼:“但凡你說到做到,何必怕這誓言成真?!”

賈赦對著賈母冷冰冰的臉,咬緊了牙根,從牙縫裡擠出了話來:“好,好,好!你儘管放心,我說話,必然算話!”舉起右手三指併攏向天,“蒼天在上,我賈赦在此對天發誓,若我和二弟成功分家,此後各自度日,再不干涉,必不對外洩露其醜事隻言片語,否則,叫我妻兒盡皆不得安寧!”恨聲問著賈母,“這樣、您可滿意了?!”心中發誓,若分家後賈母還敢有什麼手段,他直叫人在外說話,自己不動口就是,就是自己不好過,也叫賈母賈政討不了好去!

賈母怕沒想到,她的一番話,不但沒有幫到賈政,反而更加絕了賈赦對她的孺慕之情和賈政之間的兄弟情誼。

賈母舒口氣,哼了一聲:“他是你弟弟,你本就該讓著他。還要我逼著你起誓,你還有怨言不成?!”

場面已經是出奇難看,賈母還有要求:“分家的話,所有財產,我要你和你弟弟五五分。”

賈赦當即笑起來:“五五分?母親你不是做夢吧?”也不管賈母難看的臉色,“母親不覺得自己的要求太多了?要是如此,莫若我現在就出去告訴長輩們老二的好事!反正現在也沒分家,誓言還不作數!”

賈母瞪了賈赦半天,最後,也只能頹然坐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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