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秒2。

徐指導一時間甚至有點恍惚,這個成績已經有多久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出現在中國田徑隊裡了?以至於當他在一次手計的練習中看到都能激動至此。

距離李雪茹退役已經五年……不、六年了。

但是在更早以前, 11秒以內的成績就從女子短跑隊消失了。

曾經的女飛人李雪茹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年飽受傷病之苦,她選擇了那一年的全錦賽作為退役舞臺, 可是複賽11秒52的成績讓她甚至無法進入半決賽。

那是一個她從18歲以後再也沒見過的成績。

李雪茹最後久久站在電子記分牌前的背影永遠刻在徐指導記憶中。

與劉鑫源一樣, 當年的徐指導也是作為李雪茹的啟蒙教練跟著她進入國家隊的, 只是後來李雪茹走了, 他留下了, 留下繼續在這片田徑場上帶出蘇方方、帶出下一個李雪茹。

徐指導深吸了一口氣, 迅速平復了情緒——不管怎麼說, 雖然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退役,但李雪茹現在的生活還是很好的, 沉溺在過去的場景中毫無意義。

“我看到小陳起跑後的步頻加快了?”徐指導轉向劉鑫源, “是在外面比賽時候開發出來的嗎?”

“對,為了跑60米, 她特地練了提高步頻,正好彌補了她以前前半程略慢的缺陷。”劉鑫源沒有發現徐指導片刻的走神, 因為他看到這個成績的時候也很驚訝。

早在陳煥之60米成績提高的時候, 他就料到了她的100米成績必定會再次進步, 但他本以為這進步的成果會出現得更晚一點,畢竟她在過去的一個月沒有做全程專項練習、一直都跑60米, 疲勞和缺乏聯絡肯定會對她身體記憶中的100米跑節奏有所影響。

沒想到是今天,練了一早上一上午,一個月來的第一個全程跑, 還逆風……劉鑫源搖了搖頭,算了,他在陳煥之身上,沒想到的已經夠多了,而且現在也已經習慣於這種局面了。

劉鑫源先在只關心一件事:徐指導看到了陳煥之如今的成績,還堅持要她用寶貴的一半訓練時間來練習接力嗎?

畢竟徐指導是知道他們刷超級大獎賽獎牌計劃的。

“好,我們繼續按照以前的順序,開始全速交接棒練習。陳煥之你這次先站最後一個交接區,”徐指導說完又跟劉鑫源說,“她下次參加比賽不是還有十天麼,你跟小陳商量個時間練一下交棒吧。她現在接棒勉強過關了,交棒還是不行,總不能一直給她固定到第四棒吧,這樣戰術變化太少了。你們商量好了時間跟我說,好安排陪練。”

劉鑫源嘆了口氣,有點失望,但也在意料之內,畢竟屁股決定腦袋,要是他倆位置換換,他一看陳煥之跑這麼快,說什麼也得壓著她跑接力,反正都是為國爭光吧。

事實證明徐指導也是這麼想的,他整個下午基本都盯在陳煥之身邊了,以從未有過的細緻角度,給她一遍遍糾正接棒的動作。

從接棒時後擺臂的手腕角度到手臂和身體的夾角、從接棒時張開手掌的姿勢到應該用手掌的哪個部位觸棒。

說真的,陳煥之之前跟短跑其他人一起訓練交接棒的時候,以劉鑫源的指導為主,但他的指導從來沒到過這麼細緻入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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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到了手把手教小學生寫字的地步了。”陳煥之晚上跟蘇圓圓一起吃飯的時候如此評價。

蘇圓圓很驚訝,“怎麼了?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陳煥之咬著筷子,“也不是,這一個下午下來我就感覺到自己有明顯進步了,就是有點不太習慣。”

蘇圓圓回憶了一下陳煥之平日裡的訓練,確實,身體素質的訓練要比技戰術的訓練多得多,“那你是習慣了劉教練的教法了,非常地……粗放。”

“我倒覺得比較自由。”陳煥之想了想下了這個結論。

蘇圓圓聳了聳肩,肯定習慣哪種就覺得哪種好咯。

馮主任看著他手裡的訓練報告,“從明天到去墨爾本比賽一共就十天了,不給她調整一下狀態怎麼還加這麼大的力量,她受得了嗎?”前半截在跟劉鑫源說,最後一句卻是在問運動醫療所的嚴所長。

一模一樣的報告嚴所長手裡也有一份,事實上現在在這個辦公室裡的每個人手頭都有一份。

現在是晚飯時間,但坐在這裡開這個臨時小會的人:嚴所長、徐指導、劉鑫源,卻沒有一句怨言。馮主任負責著整個田徑隊大大小小幾十個專案的所有競賽事宜,他有多忙可想而知。現在他特別要求幾人過來,對於陳煥之的訓練有多重視可見一斑。

嚴所長也在翻看手上的訓練計劃,“嗯……亞運會前我們所裡小陳、陳衛亮跟過一段她的訓練,從生理生化指標來看應該是沒問題的,她的身體自我調節能力非常好,對於高強度運動的適應能力也很強。當時的訓練強度比這個還高,但是一直沒什麼問題。她這個身體特點有點像劉飛,他們兩個除了身體素質出色外,最大的優勢就是對高強度訓練的適應能力非常強。”

馮主任搖搖頭,“不一樣,劉飛今年都24歲了,陳煥之才剛滿18歲,她的身體還遠遠沒有發育成熟。”

他對劉鑫源說,“對她來說,重要的是未來,而不是現在。昨天羅主任跟我商量了一下,以她目前表現出來的潛力我們應該對她有更高的期待。北京奧運會目前我們有劉飛,她的未來在倫敦,而且我們對她的期待也不只是進一下半決賽或者決賽、突破一下歷史,她應該有更好的成績。所以,你不用太急於求成了。”

這話就有點重了,不過馮主任倒也沒有責怪劉鑫源的意思,畢竟之前是他們田管中心的領導層一再強調要為了北京奧運練兵,而陳煥之作為計劃中的一環,刻苦訓練以求在北京奧運會上實現歷史的突破——比如進個半決賽——那也是責無旁貸。

至於羅主任所說的“不如考慮一下陳煥之以後有爭奪某次奧運或者世錦賽冠軍實力的可能性”,馮主任從業多年的專業角度來講,是一點都不信的,對行政出身的領導這時不時的異想天開還有點隱隱的煩——畢竟他已經這麼忙了。不過羅主任讓多關注點陳煥之倒是沒錯,她這樣的運動員本來就該時時關注。

劉鑫源愣了愣,沒想到之前交上去跟走個過場似的訓練計劃這會兒不但要被拿到副主任的辦公桌上嚴肅討論,最後還被駁回了,這可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我考慮過小陳的承受能力問題,這也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訓練項目。”

對馮主任來說,運動員自己的要求不叫理由。很多能吃苦又有目標的運動員都面臨著訓練過度的問題,而且還是主動的訓練過度,他自己曾經是這樣的運動員,也作為教練接觸過很多這樣的運動員。

“運動員年紀小缺乏專業知識,怎麼能讓她們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想超量訓練就超量訓練,這對自己的身體也太不負責了,而且也太不顧科學了。”

旁邊嚴所長咳嗽一聲插話,“馮主任,事實上這個發育期的身體發展情況也和訓練承受度一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點,我來之前特地調了下檔案,我們給陳煥之做過兩次骨齡測試,剛進隊一次,去亞運會之前一次,她算是發育期比較晚的,但骨垢癒合也基本完成了,按理說這段時間她的骨骼和肌纖維成分就不該長這麼快了,但是事實上您也看到了,她的各項身體素質一直在快速的提升。甚至包括她的骨密度,”嚴所長嘖嘖稱奇,“她以後一定不容易骨折。”

馮主任皺著眉,“那你的意思是?”

嚴所長敲敲自己面前的訓練計劃,“從我專業角度來講,劉教練的計劃沒什麼不妥當的,這種訓練強度對陳煥之來說完全沒有問題。”

劉教練作為國家隊邊緣人沒什麼額外信譽度,嚴所長可是真正的運動醫學專家,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馮主任也只能勉強讓自己的經驗屈從於科學。

“好吧,陳煥之的3月段訓練計劃透過了。”

第二天開始正式訓練之前劉鑫源如此如此一說,陳煥之有點高興又有點苦惱,“那以後我們訓練計劃不能自己隨時調整了嗎?”

“小專案自己隨時調沒關係,但大方向上以後肯定有人管了。”劉鑫源安慰她,“沒事兒,只要你自己覺得確實對成績有用,你儘管提出來,我估計多核個幾次就沒空了,咱們就又能自主了。”

“那也行。”陳煥之是這樣回答的,也是這樣做的,在去墨爾本前短短的十天時間裡,她還申請增加了一次力量專項的負荷強度。

不過馮主任一點也不覺得她麻煩,因為經過系統的訓練調整,陳煥之已經多次在訓練中進入11秒2以內了。根據她以往的成績曲線,基本進去了就不會再出來了。

陳煥之這一次出來墨爾本連去帶回只有三天,基本上下了飛機睡一覺就比賽,比賽完了就上飛機回程。她一下飛機就震驚了。

“跟墨爾本比起來,北京簡直人間仙境啊。”

劉鑫源驚訝,“你說反了吧?”他們出來前那幾天正好是春天的沙塵暴肆虐的時候,整個體總訓練局幾乎見不到室外訓練的人了,凡是能在室內訓練的都改到室內了,室內場地器材不夠了,就把人分流到各大學的體育館去,班車接送加送飯。

“那雲山霧罩的,難道不像仙境?”

雖然陳煥之只是在耍貧嘴,不過三月的墨爾本跟世界上大部分地方比起來都足夠美好。

清新的空氣、碧藍的天空、20c左右的宜人溫度。

陳煥之第二天坐在運動員準備區的場地上整理釘鞋,因為是商業比賽,周圍其他運動員早就換上了贊助商的當季新款運動服,與他們不同,沒有個人贊助商的陳煥之身上穿著的仍然是sports贊助的國家隊服,世界兩大運動品牌在田徑上基本平分天下,只要看一下其他運動員穿的運動服顏色就知道了。

“資本的力量。”陳煥之說,“商業氛圍好濃啊。”

“這本來就是純商業比賽,靠的是賣票和贊助商,而不是國際田聯給的那點經費。其實國際室內賽也都是商業比賽,不過歐洲的氛圍是不一樣的。”劉鑫源問她,“第一次在這種環境比賽感覺怎麼樣?”其實劉鑫源想問,緊張嗎?

雖然他沒說出口,陳煥之也明白。她穿好釘鞋,站起來蹦了兩下,這次回答,“不緊張,就是終於有點世界大賽的的味道了。我覺得我這次能重新整理一下個人最好成績,這裡真適合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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