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號,德國斯圖加特的晚上9點50分, 世界田徑年終總決賽。

陳煥之站在第四道, 等著主持人介紹到自己,她右手第五道是年輕的凱羅爾, 左手第三道是成名多年的卡貝爾。

凱羅爾上半年參加的國際大賽並不多, 她今年參加了五場黃金聯賽和超級大獎賽, 而且奧運前的一次還在決賽退賽了。

今年全年的國際田聯巡迴賽共有22場, 根據新規則, 巡迴賽積分取每個運動員最高的六個積分之和, 所以杜絕了以前那樣單場分數不高, 單憑參加比賽多把自己刷進總決賽的現象,也防止了高水平運動員因為參加比賽少而積分不高。

凱羅爾一共就四場比賽有積分, 當然排不進前七名, 但在新科奧運冠軍陳煥之憑本賽季六場全勝、高達100分的積分參賽後,主辦方就順理成章地把外卡給她了——作為只輸了0.002秒的奧運會亞軍, 想必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全世界的觀眾,都在熱烈地期待著在這次比賽上再次跟陳煥之一決高下吧。

主持人介紹到選手的時候會念到頭銜或曾經的成績, 當介紹到卡貝爾的兩次世錦賽冠軍、一次奧運會季軍的時候, 陳煥之看到她明顯有個撇嘴的表情, 大概是真的對自己的奧運會表現很不滿吧。

陳煥之又想到陳媽媽前段時間問的那個問題了:冠軍拿到什麼程度才算夠?拿了那麼多冠軍對自己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其實她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是, 最少要先把冠軍拿到每次比賽的時候,主持人念出她曾經的成績,都會讓人驚歎的地步吧?意義?無所謂意義, 總要先拿到、拿夠了才有資格思考意義,對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感嘆著它的毫無意義,那只是精神勝利法的自我安慰吧。

“站在第四道的是07年世錦賽季軍、今年奧運會冠軍,陳煥之!”陳煥之隨著主持人的聲音向周圍的看臺和轉到跟前的攝像機揮手,“19歲的天才短跑運動員,她的個人最好成績是10秒78,這也是本賽季的世界最好成績,同時她在本賽季的100米專案上一直保持著不敗!”

又介紹凱羅爾,“年僅21歲的牙買加天才,今年橫空出世,奧運會亞軍,個人最好成績同樣是10秒78,只輸給了陳0.002秒,用她在賽後採訪中的話說,她只是鞋稍微小了一點而已。讓我們期待著今天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女人們的巔峰對決,是陳能夠保持自己不敗的驕人戰績、捍衛自己奧運會冠軍的尊嚴,還是凱羅爾和卡貝爾復仇成功,彌補奧運會敗北的遺憾?”

也許主持人這樣介紹會讓人覺得滿世界都是天才,不過陳煥之心知肚明,凱羅爾確實是個真正的天才,這個總是笑得十分輕鬆愜意的嬌小姑娘,她的天賦高得驚人,體現在系統面板上就是,敏捷上限128、當前數值105,其他的沒這麼高,但也都有一百零幾。

單以敏捷這一項而言,很多男運動員都沒有她的天賦高。

但陳煥之現在越來越體會到系統面板上的天賦有著各種局限性。

比如凱羅爾,她的身高只有152,這固然有利於她發揮出自己超高的敏捷,但天生的腿長也限制了她的步幅,即使她的步幅指數(步幅/身高)是現在這個賽場上所有選手中最大的,她的步幅絕對值也是最小的。

如果她的身高跟陳煥之一樣,那鳥巢裡那場比賽也許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而身高、上下身長度、大小腿長度比這種事情,雖然不會體現在系統面板的天賦上限裡,卻同樣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on your marks.”

裁判示意選手上起跑器了,陳煥之把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的心神拽回來,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彌補奧運會的遺憾?不可能的,她們這次沒機會、並且以後永遠也沒機會。

“陳煥之肯定能得冠軍吧?”在觀眾們逐漸安靜下來、等候發令員發槍的時候,貝倫喃喃自語。

“不一定。”劉鑫源雙手抱胸,緊緊皺著眉頭,也壓低了聲音,“牙買加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勁,就等著這場比賽找回來呢。”

“我看陳煥之心裡也憋著勁兒呢。”貝倫說。

“她憋著什麼?她剛得了冠軍。”

“她還沒贏夠呢。”貝倫的話被發令員的槍聲打斷,他們兩個同時閉嘴,全部注意力都投到了面前的賽道上。

就像是鳥巢那場百米決賽的場景重現,起跑反應時間最短的就是凱羅爾,三步過後她就能領先所有人兩個肩膀的位置,到30米左右已經跟第二名的卡貝爾拉開了一米多的距離,陳煥之則比卡貝爾還要落後一點點。

“起跑有點慢,”劉鑫源聲音很輕,幾乎完全淹沒在觀眾們的“gib gas”聲中,連他自己也聽不見,但雙手卻緊緊地抓著欄杆,“小陳想什麼呢,她走神了。”

然後陳煥之就加速了,就是她慣用的那種跑法,一瞬間從緊跟著凱羅爾節奏的高步頻變成了大踏步向前,每一步都那麼舒展,節奏下降了,速度卻更快了。她每一步都會追回一點點,先是卡貝爾,然後是凱羅爾。

到了最後10米的時候她已經超過了凱羅爾,最後衝線時甚至壓了她兩個肩膀之多。

其實最後幾十米的時候劉鑫源在起點這邊的看臺已經看不到了,只有大屏幕上還播放著兢兢業業的電兔子拍攝到的畫面。

“贏了,10秒82。”劉鑫源松了一口氣,轉身跟貝倫說,“咱們該在終點那邊的,這怎麼給她國旗啊。”

國旗一直在貝倫手上拿著呢,他剛想說什麼,突然終點那邊的看臺上像波浪一般湧起一片驚訝的喧譁聲,貝倫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抬頭去看大屏幕,那上邊的陳煥之正雙手抱著右腳踝坐在地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痛苦和茫然。

陳煥之倒下去的時候幾乎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只覺得腳踝劇痛、前所未有的痛,然後就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蒙頭蒙腦地從地上坐起來,陳煥之發現旁邊還有一個穿著賽場記者制服的年輕人,他也倒在地上,顧不上追究究竟,陳煥之下意識地開啟系統面板要給自己的腳踝治療,卻在看清的瞬間如墜冰窖。

右腳踝肌腱重度損傷。

她幾乎是顫抖著試圖使用修復功能。使用輕傷修復,提示狀態不符,請使用重傷修復。使用重傷修復,提示經驗值不足,使用失敗。

當貝倫提著他應急的醫藥箱擠進人群的時候,就看見陳煥之坐在跑道上呆呆地握著自己的腳踝,一行眼淚慢慢地從臉上劃過,旁邊還有人試圖扶她起來。

貝倫瞬間覺得頭皮都麻了。

他深吸一口氣,“別碰她腳!叫輪椅!”

其實輪椅已經到了賽道邊上了,卡貝爾剛才就是想要扶她起來坐上輪椅,只是陳煥之身邊記者裡三層外三層,誰也看不到輪椅罷了。

貝倫摸了一下陳煥之腳踝後面,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然後就沉到底了,他架著陳煥之胳膊讓她用左腳站起來,“右腳彆著地、別用力,坐上輪椅我們去醫院。”

陳煥之單腳站起來,問他,“我韌帶斷了嗎?”

貝倫只是架著她,用英語大喊,“輪椅呢?記者讓開!讓輪椅過來!”

“我摸到腳腕後面空了一截……我……”陳煥之低頭,眼淚砸在硃紅色的跑道上,留下一個一個的深色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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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麼如此自大呢?是這三年的順風順水讓她忘記了曾經十五年的絕望和痛苦嗎?

為了能在賽場上贏得冠軍無所不用其極,仗著系統修復,哪怕次次韌帶輕微撕裂也要跑,忍著痛苦也要跑,可是所有自大都要付出代價,這一次終於出了事兒。

大屏幕上正在反反覆覆地播著陳煥之摔倒的一瞬間。

在她衝過終點線後,其他人都慢慢停了下來,而她按照慣例打算繼續繞場慶祝,她想起來這一次劉鑫源不在終點這邊的看臺,打算跑回去找他要國旗,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從後面跑著追上來跟拍的記者來不及停步,跟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而她保持不住平衡的時候,還踩到了那個記者掉在地上的鏡頭。

沒有人知道,此時陳煥之的右腳韌帶,還保持著來不及治療的輕微撕裂狀態。

貝倫推著陳煥之的輪椅快步往外走,劉鑫源在一邊跟著,緊緊地抓著陳煥之的肩膀,他的手和她的肩膀都在抖,不知道是劉鑫源在害怕,還是陳煥之在哭。

“別怕、別怕……我們先去醫院檢查,”劉鑫源告訴陳煥之也告訴自己,“醫院離這裡很近的,忍著點,很快就到,不會有事的。”

陳煥之的右腿被架起,腳踝懸空,她以手撐著額頭,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就這樣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很短,但是很有爆點,寫了好久……這段低谷我會儘量每天多更點爭取讓它早點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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