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下了雪,整整下了兩天,這大概是錢來山一年中最冷的時節,花逸想玩雪,滕風遠不讓,於是花逸就趴在視窗看滕風遠在窗外給她堆了一個大雪人,還在屋內指揮:“頭太大了,做小一點……去找根胡蘿蔔做鼻子……拿條圍巾給它繫上……”

她在視窗抱著暖手爐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院子裡滕風遠忙得團團轉。

天氣是真的冷,滴水成冰呵氣成霜,寒風刮在臉上像鞭子抽打一樣,屋簷下結著長長的冰凌,不過滕風遠卻滿面紅光,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等春天快結束時,他的孩子就會出生,大約是三月底或是四月初,那時天氣溫暖陽光明媚,綠葉如滌,滿樹滿樹都是花開,那是是一年中最醉人的季節,他覺得,他的孩子真會挑好時光。

雪化了之後天氣回暖,元宵節那天是個晴朗的好日子,冬日的陽光照得人心裡暖烘烘的,槐江城內比平時熱鬧許多,白天城西有廟會,晚上江邊有花燈會,花逸這段時間在家裡悶得久了,自然想去街上走走。

滕風遠見天氣不錯,便帶著花逸一起上街,在布莊挑了兩匹布料,準備給花逸做兩身坐月子時的衣服,還問花逸:“你看哪種顏色你喜歡?我們一起挑來給孩子多做兩身衣服。”

“你都做了好幾套了。”花逸實在忍不住,勸阻道:“等孩子生出來,看看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再做。”

滕風遠悻悻地放下布料,離開布莊時還依依不捨,似乎有什麼事沒完成一樣。

兩人中午在酒樓用飯,又去看廟會,之後在街上隨便逛逛,遇到槐江城的城守,城守熱情地跟滕風遠這個土皇帝打招呼,他有事想跟滕風遠請示,就耽誤一小會。花逸站久了覺得累,“你們聊,我在前面坐著歇一會。”

丫環護衛陪同她在街邊的某個攤販的凳子上坐下,今日是元宵節,到處都是賣花燈的小攤販,龍燈,紗藍燈,禮花燈……各式各樣的花燈做得異常精巧,花逸看得目不暇接,一個小販挑著兩大架子花燈從花逸前面走過,朝她和她身後的丫鬟吆喝道:“夫人小姐們,選盞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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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圓架子掛滿了燈籠,四方、六方、八角、雙魚……形狀各異,花逸見著好看,有心買一個玩,站起來挑選燈籠,小販把架子放下,拿起一盞花籃形的燈籠熱情地向她推薦,“看這盞怎麼樣?”

他把燈籠湊到花逸面前,花逸伸手接過來,恰此時,小販猛然拉過花逸,一把撈過人直接躍起。

動作雖出人意料,卻流暢嫻熟,花逸反應過來時,小販已經把花逸帶上屋頂。

花逸的護衛快速反應過來,正要追上來,小販從腰上拔出一把匕首直接架在花逸頸上,“不要亂動。”

他的聲音變了,花逸覺得有點熟悉。

一個護衛剛跳上屋頂,不知從哪裡又跳出一個人把他踹下去,側身站在小販身邊,手中的劍沒有對著外面,反而對著花逸凸起的腹部,“不要亂來,不然就是一屍兩命。”

聲音帶著磁性,卻略顯陰柔,花逸看著他,“初長夜?”

“終於又再見到郡主了。”易容過的初長夜磨了磨牙,眼中泛著妖冶波光,“真想殺了你啊。”

初長夜來了,花逸判斷,拿著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就是步無影。

又有一人跳上屋頂,雖然面生,但花逸大概能猜到是誰,“四大神捕齊聚槐江城,還有一個呢?”

沒人回答她,莫經年警惕地注視著周圍,初長夜咬牙切齒似乎隨時準備把花逸砍成兩段,步無影把匕首往花逸脖子上貼得更近。莫經年已經看到滕風遠的影子,大喊:“滕教主,不要輕舉妄動。”

“放開她。”滕風遠跳到街對面的屋頂上,目中燃起兩簇小火苗,“這裡是槐江城,你們是來找死嗎?”

“我們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初長夜輕描淡寫道,手中劍尖幾乎快貼到花逸腹部,“就算死,有滕教主的夫人孩子陪葬也算值得。”

他瞳仁中跳動著嗜血的光芒讓滕風遠心驚肉跳,大喝道:“你小心點。”

“那滕教主也得小心點。”初長夜懶懶道,唇邊還帶著戲謔的微笑,“知道滕教主武藝非凡,不過不知道是滕教主的動作快,還是我的劍更快,滕教主想試一試的話我不介意奉陪。”

“你們要怎樣?”滕風遠手上青筋畢露。

“郡主離家多日,王爺十分掛念。”莫經年特意強調:“滕風遠身為女婿,成親大半年都不帶郡主回家省親,如今王爺年事已高,希望滕教主夫婦能回去看看他。但又怕滕教主教務繁忙不肯賞臉,王爺特命我等先將郡主帶回去,如果滕教主不肯讓他們父女團聚,那死也要將郡主的屍體帶回皇族。”

“賀王想幹什麼?”滕風遠怒不可遏。

“王爺只是想想和女兒女婿好好聚聚。”莫經年威脅道,“王爺有命,若我等不能將郡主帶回去,那我們活在這世上也是浪費糧食。現在郡主已有身孕,滕教主還是讓開一條路,不然,血濺當場可不是什麼好事。”

初長夜警告道:“滕教主只要向我們任何一個人動手,那我們也只好動手了。”

步無影更直接:“讓開。”

穿雲教的人已經在附近埋伏好,挾制住花逸的三個男人完全沒有硬拼的打算,全身空門大開,對外不做任何抵抗,但都對準花逸,有玉石俱焚的打算。滕風遠實在沒有把握在他們手下救回花逸,況且花逸現在肚子大了,稍微不注意就會出現意外,滕風遠咬了咬牙,示意手下,“讓他們走。”

“滕教主還請退後。”莫經年道。

滕風遠往後退了幾丈,針芒似的目光緊盯著他們,“你們要是敢傷到她一丁點,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步無影敲暈花逸,運足輕功挾著人在屋頂上飛逃,幾個男人朝江邊跑去,江邊浮橋頭還有一個高大健壯的人牽著一匹馬在等他們,馬背上馱著兩個大大的鐵桶,是四大神捕之一的樓不歸。

莫經年等人到了浮橋頭,見滕風遠已經追上來,莫經年道:“滕教主還是讓我們走,我們保證不會傷郡主一根毫毛。你神功蓋世,追得這麼緊,不是逼我們下狠手嗎?滕教主若是要追,不如直接去布火城,王爺在那裡等你。”

初長夜的劍鋒仍指向花逸,“再追的話,我們只好玉石俱焚。”

滕風遠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話語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你們轉告賀王,要是花逸和孩子有什麼閃失,他就不要再做當皇帝的美夢。”

馬匹的嘶鳴聲響起,樓不歸朝著身邊的駿馬抽了一鞭,馬兒快速穿過浮橋,馬背上的鐵桶中不斷往外流出兩行油,浸染了木頭浮橋。

步無影扛著花逸就走,其他人跟上,剛穿過浮橋,莫經年回頭扔了一個火頭,油一下子燃起來,浮橋淹沒在火光之中。

滕風遠被火勢逼回來,顧不上冬季江水冰寒,直接跳下水朝對岸游過去。

等他到對岸,已經沒了人影,地上好幾路馬蹄印,朝三個不同方向延伸,顯然對方早有準備。

幾個教眾也乘船渡了河,過來請示滕風遠的意思。

“追!”滕風遠冷然下令:“報給各城池穿雲教的線人,發現他們的蹤跡立即報信,不要輕舉妄動,等本座親自來處理。”

花逸是孕婦,大肚子不好掩飾,滕風遠還不信找不到他們。但滕風遠又心痛如絞,花逸已經懷孕六個多月,經不起顛簸,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滕風遠實在不敢往下想。之前他還在想給花逸和孩子買布料做衣服,結果就這麼一會,花逸又被擄走了。

四大神捕到底是捕快,擅長追蹤,也擅長隱匿痕跡,直到天黑,穿雲教的各路追兵都不知道他們到底走了哪個方向。

花逸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困在狹窄的小空間內,後頸有隱隱痛感,頭也有點暈,像是被人下過迷藥。身下鋪了軟墊,周圍是木板,這個像小棺材的地方只能堪堪容下她一人,周圍傳來顛簸,還有車軲轆壓過地面的聲音,她猜測自己應該在馬車上。

她猜得沒錯,沒過多久馬車停下來,上方的木板被掀開,露出一張刀疤臉,“醒了。”

他一說話,花逸知道他是步無影,又易容成了另一個模樣,變成滿臉戾氣的青年打手,形神俱似。

步無影把花逸從馬車夾層中提了起來,太陽正掛在東方的天空,冬日的霧氣還沒完全散去,大概已經到了巳時,這裡是一處碼頭,岸邊靠著好幾艘船。

花逸被帶到其中一艘貨船上,船上碼著無數成箱的貨物,她被帶到底層船艙中,顯然,這次擄劫花逸的行動是經過周密計劃的,賀王派了足夠的人配合四大神捕,單看後來上船的初長夜已經易容成二流子打手就可見一斑。

船艙佈置很簡單,像是僕從們的住處,簡陋的桌椅和床榻,沒有窗戶,花逸看不到外面,向門口的初長夜道:“我餓了,幫我來點粥。”

初長夜瞟她一眼,“是不是還要來點開胃小菜?”

花逸點頭,“當然,最少得來三樣小菜,要知道,我在家裡,早上最少有三種粥供我挑選,七種小菜搭配。”

初長夜:“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人質?”

“你也知道我是人質,不是俘虜啊?人質是有利用價值的,如果我沒猜錯我那個爹有事情要滕風遠辦,準備拿我要挾滕風遠。在我還有價值之前,你們得保證我好好的,不然不就白擄我了?”花逸不慌不忙道,“再說,我現在還是郡主,封號沒被撤,你們得對我尊重一點。哦,對了,中午記得我要喝雞湯。”

“郡主還真沉得住氣。”初長夜出去給她端飯。

雖然船上粥菜都做得不好吃,但花逸還是一邊吃掉一邊抱怨,“看看這是什麼粥?米要煮爛,湯汁要粘稠才算粥,這個算什麼?難道你們這些男人沒有味覺嗎?就不能多加點火候,少放點水……”

步無影是個火爆脾氣,只在不能忍受她碎碎念的嘮叨,吼道:“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放下。”

“步無影,你注意點,我是郡主,而你只是在我爹手下當差的捕快。”花逸不客氣道,“禮儀兩個字知道怎麼寫嗎?回去見到我爹,我一定在他面前給你參上一本。”

步無影無語,狠狠瞪她,他易容過後的臉上有一道刀疤,看起來分外猙獰。

花逸做噁心狀,“請把你的臉轉過去,長得這麼噁心,嚇著我的孩子怎麼辦?還有,不要隨便在我面前動刀動劍的,萬一我動了胎氣,滕風遠大概什麼都不會配合,看你們怎麼跟賀王交差?”

初長夜把步無影拉到門邊,“不要理那個女人,不然遲早都會被她氣死。”

花逸叫了一聲,“土根。”

初長夜再次對她磨牙。

花逸無知無覺,舀起一勺粥喂入嘴中吞下,興致勃勃地稱讚道:“真是個接地氣的好名字,土根,土根……”

“你不叫行嗎?”初長夜額上青筋突突地跳。

花逸閉嘴,吃了兩口粥,又碎碎念道:“其實土根挺好聽的,至少比狗蛋好聽。”

初長夜握著劍的手緊了緊,真想一劍劈了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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