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省親人心起浮動,建園子賴家得罪人

上回說到這榮國府因貴妃省親一事鬧騰的閤家不寧,當中多少人遂意多少人不滿多少人心有算計多少人又藉機籌謀且不必細說。且說王夫人歸房後將老太太“量力而行”的意思說給賈政聽,那賈政原本就是個愚忠愚孝半點兒不敢違逆的迂腐性子,況且他又向來不耐煩弄這些個世俗之務,如今又聽了賈母這般吩咐,立刻開口應道:“既然老太太如此說了,我們照辦就是。”

王夫人心有不甘,悄悄攛掇道:“老太太年紀大了,自然凡事想的周全妥帖,不欲出大風頭反而將我們國公府推到風口浪尖處。這原本是好意。可是娘娘在宮裡頭苦熬了這麼久,也只得了這一次露臉的機會。倘或我們做孃家的不給娘娘長臉,娘娘以後在宮中還怎麼自處?”

賈政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開口說道:“只要我們榮寧二府俱在,宮中人礙於我們兩府的情面,也不會為難了娘娘。”

王夫人見賈政漫不經心,心中略有急切。開口說道:“宮中人慣會跟紅踩白,捧高踩低,老爺也不是不知道。但凡他們瞧見了我們有半點兒怠慢,還指不定如何猜度。娘娘如今又是聖上身邊的得意人,她若是有體面,在聖上跟前說一兩句,也比府中的爺兒們奮鬥十年強啊!如今寶玉已然過了童氏,不日就要入朝為官,倘或娘娘能在這時候在聖上跟前美言幾句,豈非省了寶玉很大力氣?”

賈政皺眉說道:“堂堂七尺鬚眉,豈可依靠女人裙帶往上爬。寶玉原是走了科舉的路子正經入朝。要是如此不長進,入朝了也無益處。朝中清貴是不會看得起他的。”

王夫人不死心的說道:“就算是如此,等寶玉進朝以後,有娘娘在聖上跟前兒時不時說一句,聖心關注,寶玉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再者說來,娘娘自進宮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再好的情分十多年沒聯絡也都生分了。娘娘在宮裡燈油似的熬著,如今出息了,也是給我們國公府長臉。倘或國公府都不能為娘娘著想,那今後娘娘還怎麼死心塌地的為國公府辦事?”

賈政心中一動,細細想來也是這麼個道理。

王夫人窺見賈政略有動容,心下一喜,繼續攛掇道:“老太太只是說公中的銀子有限,叫我們量力而行。可是老太太也不希望赫赫揚揚的國公府,最後弄出來的省親園子太寒酸了吧?那樣傳了出去,旁的人家也會笑話我們榮國府大不如前了。甚至還有些刁鑽黑心的,倘或編排起來,說我們有意對宮中不敬,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過啊!”

賈政聞聽此言,悚然而驚。立刻沉聲問道:“依你之意,又該如何?”

王夫人立刻介面應道:“我一個婦人家,常日裡深宅內院的我能懂得什麼。還請老爺定奪。”

賈政沉吟半日,開口說道:“這件事情,我自會同哥哥和寧府珍哥兒商議,你就不必管了。”

王夫人微微頷首,開口應道:“老太太出了十萬兩,公中還有不到四十萬兩。等會子我去梨香院瞧瞧,想必也能找補出個十萬八萬的。林姑爺雖說剛剛上京,但同我們府上的情分還在,何況當年林姑娘在我們府上住著,也沒少花費——”

賈政皺眉,打斷王夫人的話。“當日玉丫頭上京,可是帶了不少銀錢表禮,細細算來也不下個五六萬兩。後來走了,這些東西也都留在府中沒帶回去。你切莫再提這些個,免得傳出去叫人笑話。”

王夫人臉上笑容微微一凝,頗有些不高興。

林家上門的時候帶銀子了,我王家親戚在府裡住著也沒花府上的錢。怎麼我去找梨香院要銀子就是天經地義,去林府要銀子就要被人笑話?

賈政瞧見王夫人的臉色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心中一陣膩歪。從始至終,他對於小小年紀草菅人命的薛蟠就沒有好感。何況薛家也不過是皇商之家,來他們榮國府是為了前程投奔來的,本不如他們國公府,所以出點銀子也是應當的。怎能和把持江南鹽道多年又因功被封為一品大學士的林如海相提並論?

賈政眼中似有還無的輕蔑之意深深刺痛了王夫人的內心,原本還想著隨老太太意的王夫人立刻警醒。以她目前的地位,雖然說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但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包括他丈夫在內,都沒把她這個當家太太放在眼中。反而處處唯老太太是尊。她王夫人也不過是個擺著好看的傀儡而已。多年媳婦熬成婆,王夫人可不想自己一輩子都像個小媳婦似的唯唯諾諾,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而想要在榮國府這樣的大家族站住腳,貴妃省親這件事就是最好的一步棋。只要榮國府上上下下的人能意識到貴妃娘娘的威儀,自然會對她這個娘娘之母另眼相看。屆時她便可以趁此機會一舉奪下榮國府真正的管家之權。還有賴家眾人……

王夫人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別以為她不曉得建園子要“量力而行”這件事情是賴家人出的么蛾子。想必也是為了討老太太開心就不把她這個當家太太放在眼中。如今暫且忍著,叫他們風光一些時日。遲早有一天,她會讓賴家人明白,誰才是榮國府真正的主人。

這廂賴瑾自然不知道因為建園子的種種波折,王夫人已經將他們一家都恨上了。他有些詫異的看著面前來求情的薛蟠,開口問道:“薛姑娘怎地會有這樣的想法,她難道不知道宮裡頭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那裡頭可不把人命當人命看。皇商薛家,功勳親貴說的好聽,恐怕也比不過聖上一句話。尋常人等躲都躲不及的地方,她怎地還要自投羅網?”

薛蟠嘆息一聲,開口說道:“我都勸過她了,沒有用。”

賴瑾細細思量一番,搖頭說道:“我在聖上跟前兒呆了這麼長時間,說句誇口的話,聖上的心思我還是能忖度一二的。聖上天資聰穎,城府深沉,以薛姑娘那點子算計,未必能落入聖上的眼中。恐怕還會給她帶來禍患,倘或累及家族,那也是說不準的事情。”

這倒是真的,畢竟以乾元帝這種絕頂聰明的人來看,自以為是耍陰謀詭計的人從來都是不討喜的。乾元帝喜歡將自己的臣子玩弄於鼓掌之中,可從來不喜歡被人算計被人玩弄。以薛寶釵那點子伎倆,真要是到了乾元帝的身邊,沒有家世支撐,還想著算計籌謀,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薛蟠生性魯鈍,心裡卻也明白宮裡頭哪是尋常人能活的地方。因此賴瑾一番話當真說到他心坎兒去了。只是他實在沒能力勸說薛寶釵回心轉意。聽了賴瑾這番話,只覺得心裡越發慌亂。立刻愁眉苦臉的問道:“這可怎麼辦?我妹妹如今是鐵了心就要嫁入王公親貴之家,我勸她不了。瑾弟弟你最是聰明不過的,快快替我想個法子來。”

賴瑾脫口問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不入宮。”

薛蟠一陣氣苦,開口說道:“我要是能勸動她就好了。我妹妹也說了,哪怕是不能入宮,進入王府親貴之家也是好的。”

賴瑾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果斷否決道:“以你們家的情況,別說進宮這檔子事兒,哪怕是要嫁入王府,恐怕也難如登天。”

薛蟠臉上閃過一絲赧然羞愧,看著賴瑾惴惴說道:“也沒說非得明公正道的嫁入王府。我妹妹自然也曉得王妃之尊不是我們這等身份能攀得上的。只是正妃不能夠,倘或是個側妃的話……還請瑾弟弟幫忙周旋一二,我們薛家絕對不差錢的。”

畢竟側妃雖然是妾侍,但也算是明公正道入了皇室宗牒的。哪怕王妃身份尊貴,也不能輕易處置側妃。薛蟠為了自己這個妹妹,可真可謂是絞盡腦汁了。

賴瑾恍然,既然不能以正妻的身份嫁入王府,以妾侍的身份也無不可嗎?

賴瑾搖了搖頭,開口應道:“既然你們家主意已定,我會和戴公公說的。只是以後如何,恕我也無能為力了。”

頓了頓,又勸道:“這總歸是一條不歸路,要不你再勸勸?”

薛蟠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倘或是能勸動寶釵一二,這會子也不會站在賴瑾面前了。

賴瑾嘆息一聲,人各有志,倒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子,主要是議論議論這場省親風波兩人是否能從中獲利。畢竟薛家乃是皇商之家,旗下商鋪無數,而賴瑾雖然沒有行商的路子,但是手下山林樹木,珍貴花草無數,這也是建園子迫切需要的東西。哪怕是刨除了榮國府上的供給,下剩的也夠賴瑾賺個底朝天的。

於是兩人商議半日,決定以薛家出鋪貨渠道,賴瑾出原料合作做生意,按七三分成。賴瑾佔七分,薛蟠佔三分。估計這一陣風波過去後,賴瑾的小金庫又能以翻倍之勢增長。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在王夫人的小心攛掇之下,這榮寧二府定下的修建方案果然和原著中相差無幾。只是這建園子的錢,卻是沒有原著中的一半多。畢竟公中只有不到四十萬兩的銀錢,不能全部投入到省親園子中。王夫人百般勸說,最終也只拿出二十五萬兩。她又不知去梨香院說了什麼最後薛家母女出資五萬兩。林如海得到訊息後,不用賈家人上門催促,也主動送了五萬兩過來,再加上賈母出資的十萬兩,寧國府珍大爺出了五萬兩並一個會芳園,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的銀錢,卻要打造出原著中百萬巨資打造的大觀園。這府上的老少爺兒們一個個又都是一推二六五,將擔子全壓在都中總管賴大和賈璉的頭上。那賈璉也是個滑不留手的,只說他雖是主子,但年輕經驗少,沒辦過這等大事件。所以只聽賴大的話做,絕不自作主張叫賴大為難。但凡為難一點兒的事就撂手不管,要是哪處有油水好處,又立刻奔了過來。下頭的各個管事們也都磨刀霍霍的準備撈油水。一時間急得賴大團團轉,怎麼算也算不出這五十萬兩該怎麼花才夠數。

賴瑾瞧見賴大如此著急上火,不免拉著人勸慰道:“既然建園子的錢緊緊巴巴的,只要告知府中的各項管事們不要伸手就好了。想來各個方面精細打點著,把園子先建起來。至於之後的古玩字畫擺設等尋常一些的徑自採辦了,倘或真需要什麼名跡珍寶,便報到主子跟前兒讓他們想摺子去。”

賴大唉聲嘆氣的說道:“如此一來,府上的事情倒是好做了。可是又哪裡好叫他們不伸手的。府上的老規矩了,但凡主子能得一全分,他們就得半分。這是府上的舊例,人所共知的。再別提各房裡的爺兒們還想著撈兩個花花。我一個人說話,能定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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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且不說這建園子乃是宮中的旨意,是給娘娘辦差,自然不比府上往年的活計。再者此番建園子,薛家和林家也都是出了錢的。這兩家一個是皇商之家,於黃白之物最為精通,若論起精打細算推測銀錢來由的事兒上,咱們十個也頂不了他們一個。另一個又是聖上跟前兒最得意的臣子,那訊息更是靈通。他們出錢給府上建園子那是本著親戚的情分應當的。可倘或這銀子被府上的管事們瓜分貪墨了,他們心裡也不會願意。”

賴大心中一動,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

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我的意思是,府中的管事們貪墨的手段大抵都是欺負府上的爺兒們不同世俗,不知道這些物件兒市價幾何,所以從中謊報價格,賺取差價。大爺爺不若先做個市場調查,叫府上的主子們都曉得外頭的東西市價多少。想必各個差上的管事們再報價的話,就會顧忌很多而不敢信口開河了。”

賴大沉吟半日,有些狐疑的問道:“你先說說這市場調查是個什麼意思?”

賴瑾略整整思緒,開口說道:“所謂市場調查,就是先將建園子要用的物料價格打探清楚,然後列出清單來。比如目下金銀土木磚瓦市價幾何,府上建園子各處總共需要多少木料?人力僱傭月錢多少,府上建園子宮中需要多少人工多長時間?然後根據園中的工程做一個預算,先呈給老太太和各位爺兒們看了,叫他們心中有數。然後再做其他。”

賴大皺眉說道:“你這可是釜底抽薪,犯了眾怒啊。恐怕各個差上的管事聽了這些個,能活吃了我。”

賴瑾微微一笑,不以為然的說道:“正所謂貓有貓的路,狗有狗的路。府中的管事們一個個神通廣大,人脈頗多。我可不信他們手上沒有一兩個親近的採辦路子。大爺爺自然可以和府中其餘的管事談判,讓他們自去尋找賣家,只要東西的品質不是太差。我們總歸是給他們定了個市價,可具體他們採買的過程中能否壓低價格,又壓低多少,全憑他們自己的本事。這下剩的銀錢公中自然也不要他們的。隨他們自去罷了。”

然後就將後世公司吃回扣那些東西說給賴大聽。賴大聽完,頗為信服的點了點頭。

這麼算計過後,都中的銀子自然能省去不少,且各個管事們想來也都能從中撈一筆。如此一來,雖然當中還有些計較,但也不至於徹底斷人財路,犯了眾怒。

賴大思量半日,遂決定按照自家孫子說的辦。

於是花了五天時間,派人在市面上打聽土木磚瓦,金銀銅錫以及山石花木和各種物件兒的市價,然後列成清單,連帶著建園子的整體預算一一分發給賈母和府中的各位主子。榮國府各位主子看過之後,越發信服賴大的忠貞不貪。直嘆自己所託是人。

賴大這廂又將府中各位管事召集到一起,陳述利害。只說建立省親園子,宮裡頭一定也眼睛不錯的看著,還有薛林二家在旁冷眼觀望,若是誰的手腳不乾淨觸怒這上頭的人。屆時先不說人言可畏,只說真鬧大了,被林府的大學士老爺告到聖上跟前兒,引得龍顏大怒,誰都沒有好果子吃。還不如像如今一般,低調一些,也不耽誤大家賺錢。

眾人雖然不忿賴大的話,只一味覺得賴大危言聳聽。但賴大如今已經將建園子所需採辦的各物件兒市價報表呈送到上頭,多說無益。又顧忌林大學士如今正得聖上青眼,說不準一句話的功夫就叫他們人財兩失。且主家方面又不好相與,還有薛家在旁虎視眈眈,只得忍了。

於是賴大忙活半晌,總算是將府中各處的矛盾周全妥當,開始風風火火的修建起園子來。

只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此番賴大舉動,固然是為了闔府上下著想,但也或多或少得罪了一大批人。只是目下各處依舊仰仗著賴大周全打點,暫且隱忍不發。至於之後會不會有發難那一日,賴大暫且沒功夫思量,至於隱藏在其中的那些人……這會子也不會多言提醒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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