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深重新一頭扎入陣法圖的世界。

桓樂又在院子裡舞起了刀。

他們對彼此做了一個沉重又爛漫的承諾, 離別迫在眉睫,肩上行囊漸重, 可小院裡的秋天, 依舊是一個平靜淡泊的秋天。

生活好像並沒有因此改變。

“我得勤加練練,來了現代之後都沒什麼機會出手,手生了。若這幅樣子回去,平兒一準得訓我, 朱雀臺的同僚們也會笑話我的。”桓樂毫不避諱地談及回去之後的事情,正視離別, 笑容依舊。

阿貴起初還為他們的決定感到咋舌,因為無論是桓樂的等待還是改良小繡球, 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 那又如何呢?

阿貴覺得可以。

“你若是文章作的不那麼爛,興許你哥就不會這麼嚴厲了。偏科是不對的,樂樂少俠,我覺得你應該首先考慮一下怎麼跟他們解釋你離家出走的問題,你難道忘了是怎麼碰到我們的了嗎?”阿貴道。

桓樂摸摸鼻子, 緊接著說出了一句讓阿貴狂翻白眼的話:“我若是那麼完美,天道就太不公平了。”

阿貴下意識地想找岑深吐槽, 可一轉頭,發現他還伏首案前跟陣法圖較勁, 便又壓低了聲音免得打擾到他,“你就等著吧,等我從北地回來, 重新化作人形,讓你瞧瞧什麼才叫完美,什麼才叫玉樹臨風。”

“不會的。”桓樂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你下一次看到我,見到的就是已經又一次從大唐而來,走過紅塵滾滾、見過大千世界,無所不能的我了。”

“那時候你就老了。”

“那叫成熟,我可不像你一樣未老先衰。”

“放屁。”

“阿岑,阿貴放了一個屁!”

岑深覺得很腦殼痛,這個屁崩到他了。

改良小繡球不是件易事,但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困難。因為陣法圖的基本框架都是柳七已經搭好了的,岑深並非要在短時間內增加什麼新的功能,而是改動一些元力節點,儘可能地減少傳送過程中的能量流失,所以只要保證不破壞陣法圖的原有結構就行。

諸如此類的改良方法,在匠師界一直是個永久的課題。越是高階的匠師,越是能保證每一絲能量的使用效率,這才是岑深要面對的難題。

因為柳七,無疑是站在頂點的那個男人,之一。

改良的工作還在有序進行,不知哪天才會完工,阿貴離開的日子便已將到了。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秋日的早晨,隔壁李大爺的開嗓聲與麻雀的叫聲幾乎同時響起。不多一會兒,王奶奶就起了,一如既往地抱怨老伴唱得難聽。

衚衕裡,早已是一番熱鬧景象。

煎餅果子的早餐攤剛剛支出來,叮鈴叮鈴的車鈴聲就到了。騎著腳踏車的小年輕會停下來,根據錢包的胖瘦,決定加兩個雞蛋還是三個雞蛋。

那香味,一直飄進西子衚衕的深處。桓樂剛練完刀,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仰頭仔細分辨著空氣中的味道,很遺憾的沒有捕捉到他最愛的肉餅的氣息。

“看來大叔昨天又去打麻將了。”他這樣感嘆著。

敖華和素心便在這時到訪,還很上道的為他門帶來了早點——豆漿油條,漢堡可樂,中西結合。

“去幫我把缸裡兩條金魚打包,注意別給弄死了啊。”阿貴大爺似的指揮著敖華,對於素心,他還是挺憐香惜玉的。

敖華不跟一隻烏龜計較,事實上他覺得這些年玄青混得實在不咋地,也就更懶得跟他計較了。

阿貴的行李很簡單,只有這兩條金魚,還有他常用的小碗和小碟子。至於衣服,那是沒有的。

他天天在裸·奔。

“我走了啊。”阿貴抬手緩慢地揮了揮,就爬進了敖華的掌心。原本敖華是要把他放進自己口袋裡的,但奈何阿貴覺得這樣的方式不符合他玄青尊者的高貴身份,於是非要敖華把他託在掌心,心懷虔誠地帶著他走。

敖華虔誠不虔誠,岑深是不知道,但就阿貴這擺駕的模樣,他彷彿已經預見了玄青尊者歸來的場景。

還是活在食物鏈底端的阿貴好。

這讓岑深忽然生出一絲強烈的不捨。

“下次去西安看你。”岑深不知道公務員的工作忙不忙,乾脆自己過去。反正那兒也是桓樂的故鄉,他們總會回去的。

“嗯。”阿貴點頭,目光掃向桓樂。桓樂笑盈盈的,還是那副神采飛揚的討喜模樣,只是說出來的話越來越不討好。

“你可別死在北地了啊。”

“你也別在大唐嗝屁啊。”

話音落下,阿貴似乎笑了笑,揚起他高貴的頭顱,揮揮手,伊克斯·本瑟夫就要踏上嶄新旅程。

“回見。”

道別的話被晨光暈染,敖華和素心對岑深二人禮貌點頭,便託著阿貴轉身而去。岑深和桓樂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一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胡同口,才收回視線。

“啊……真的走了啊。”桓樂略顯傷感,好像這時才有點分別的實感。但隨即他又迎著朝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嘴角勾起的剎那,他回頭看向岑深:“肚子餓了,去吃早飯吧!”

“好。”岑深點點頭,餘光最後一次瞥向胡同口。

一路順風吧,阿貴。

只剩下兩人的小院裡,比以往清冷許多。

桓樂的黏人勁卻更甚以往,除了舞刀弄劍的時候,他都賴在岑深身邊。反正阿貴這個大電燈泡已經走了,就算他再怎麼浪,也不必擔心被人吐槽。

岑深也比以往更縱容他,只要桓樂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他都答應。

週五的晚上,不,應該說是週六的凌晨,桓樂睡不著覺,忽然拉著岑深說要跟他一起去□□看升國旗。

岑深本來要睡了,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晃一晃腦袋,裡頭還有漿糊翻滾的聲音。他這些天除了陣法圖就是陣法圖,整個人都快被各種陣紋捆成蠶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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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樂撲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腰撒嬌:“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於是凌晨三點鐘,岑深裹了件風衣,迷迷糊糊地就被桓樂帶出了門。他們牽著手,在秋日的涼風裡為伴,走過一條條路燈照亮的馬路,最終來到了熟悉的長安街。

“我喜歡這條街的名字。”桓樂的眸光很亮,比路燈要亮。抬起的手彷彿能觸控到夜晚的天空,指縫間,唯一的一顆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吹著冷風,岑深的腦袋清醒多了,問:“長安的星星多嗎?”

“當然多啦。”桓樂笑著,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狡黠,彎腰盯著岑深的研究,問:“你知道最亮的那顆星是哪一個嗎?”

“哪一個?”

“是我啊!”

誰知岑深卻搖頭,予以否決。

桓樂登時就露出委屈神情,“為什麼啊?還有哪顆星比我好嗎?”

他越是纏著問,岑深就越是不說答案。兩人一路追逐打鬧著跑到了□□廣場,找了個角落坐下,桓樂還不依不饒。

岑深拗不過他,微微別過頭,輕聲道:“因為你更像太陽。”

“是嗎?”桓樂樂壞了,岑深越是躲,他就越是捧著大臉往他眼前湊,笑眯眯地盯著他,“原來我比星星更亮啊。”

“你坐好了。”岑深推了推他。

“我得靠著你坐。”桓樂歪著頭一倒,就抱住他的腰倒在他肩頭,兩人在秋夜的寒風中緊緊相擁,便一點兒也不冷了。

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色,前來觀看升旗的人三三兩兩地散落在各處,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在乎誰,只有當所有人都抬頭仰望時,目光才有片刻的匯聚。

沒有人會發現,角落裡有一對即將分別的妖怪情侶,在相擁著說些悄悄話。

也沒有人知道,在突然張開的結界裡,那個長髮的少年睜開了一雙幽藍色的狼一樣的眼睛。當升旗儀式結束,人群開始散開時,他牽著同伴的手,在日出東方之前,自由地奔跑在長安街上。

“哈哈哈哈——”清朗的笑聲衝破黎明,他逆著光回過頭,長髮飛揚。

岑深下意識地眨了眨眼,躲避從長街的盡頭忽然躍出的陽光,然而就在這個剎那,少年奔跑的身姿在日光中化作一隻威風凜凜的巨獸。

他停下來,轉頭朝岑深嗚咽一聲,又回過頭去看日出。彷彿在告訴他——看,另一個我來了。

岑深緩步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看著。

結界裡的長安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只有他們像站立在世界之外,看著太陽重新照亮鋼鐵森林。

兩人沿著長安街走了一會兒,桓樂向岑深俯首,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但岑深還是覺得在大馬路上騎自己的男朋友怪怪的,於是他乾脆也變回了原形,小小一團窩在他背上,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抓緊啊。”

“嗯。”

“阿岑你現在是趴著的還是團著的啊?”

“這重要嗎。”

“姿勢很重要。”

“閉嘴。”

“那阿岑你能不能回去讓我摸一下你的肚子,刺蝟的肚子看起來好軟哦,又白又軟。”

“……專心走路。”

“我就這一個願望。”

“當個流氓嗎?”

我一身刺扎下去,你可能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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